机关算尽     匪夷所思

    阎山川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男人，立刻警惕地停住脚步，他看着我。我知道，如果给他以思考的时间，不消两秒我就会大难临头。我看他脸色潮红，又闻到一股酒气，心中立刻有了主意，上前一步劈头就说：“山川！你这喝酒的老毛病怎么还没改，怪不得升不上去！”

    我趁机快步走到他跟前，语气半是劝诫半是斥责：“小军都这么大了，嫂子多不容易，你是家里的顶梁柱，得争点气啊。”

    “你是……”阎山川有点蒙了。我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话：“是！我是外人，可有些话就得外人来说！”我把嘴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床底下的书，嫂子可都知道了。”我长长叹息一声，指着他媳妇说：“这话啊，你自己去跟嫂子解释吧，我不管了！”

    这句话是最狠的，我故意不挑明什么事儿，他们夫妻俩只要有矛盾，肯定会闹起来。我趁这个空当，怒气冲冲推门而出，还故意把门重重关上。

    出了门以后，我头都不敢回，一溜烟儿地跑回了爱民旅馆。

    今天也不能说全无收获。从阎家三个人的反应来看，他们应该跟古董造假或老朝奉毫无关系。要么是大眼贼故意给错了地址，要么是老朝奉狡猾，一觉察情况异常就立刻把这边的联络站撤了。无论是哪种可能性，都意味着这条线索已经失去价值了。

    想到这里，我无奈地摇摇头。

    次日我早早起了床，打算坐火车赶回北京。爱民旅馆可以代买火车票，我把钱交给服务员，然后坐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等着拿票，旅馆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我抬头一看，一个身穿红色夹克衫的小个子连滚带爬地跑进来，他年纪不大，脖子上还挂着一部相机。在那小个子身后，有四五个裸着上半身、下穿牛仔裤的汉子追了过来。小个子一不留神被拖把绊倒，怀里滚出一样器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听这响声，我耳朵陡然立了起来，那是铜器发出的声音，而且是精铜的！我朝地上扫了一眼，发现那东西是一个铜索耳三足香炉，不大，通体黝黑，看起来像是一件古玩。

    小个子看到香炉掉出来，赶紧俯身把它捡起来，往怀里揣。就在这时那几个大汉扑过来，恶狠狠地按住他，让他把东西交出来。小个子拼命挣扎：“我是记者，你们快放开我！”

    那几个人大怒，狠狠踹了他几脚：“记者算个屁！赶紧把偷的东西还给我们！”

    “这是我买的！”小个子大叫。

    小个子梗着脖子趴在地上，拼命护住那香炉：“你们卖假货！这就是证据，不能给！”

    “那可是正宗的宣三炉！”有个大汉一本正经地说。我一听差点笑出声来。

    宣三炉是指在大明宣德三年炼出来的铜器。当时宣德皇帝亲自监督，从国外进口铜料，前后精炼12遍，质地极纯。这些铜一共做成3000件铜器，再也没有多的了。

    小个子在地上大喊：“他们撒谎！他们卖的是假货，我买来当证据去曝光，他们就想给抢回去。”

    我点点头。其实刚才我一听那响声，就知道这玩意儿真不了。真的宣德炉，铜质均匀，敲击时声音恢宏大气，赝品往往声音发闷。

    我笑道：“您这尊宣三炉，宝光不是很足啊，拿出来可有点儿烫手。”

    为首的还嘴硬：“我们这可是真品，专家鉴定过的。”

    “好，你们既然说他偷了宣三炉，这东西的价值够得上立案了，咱们去派出所报案如何？”

    就在这时，三四个警察冲了进来。警察一见屋里这阵势，连忙掏出枪来。

    “刚才是谁报的警？”带队的警官放下枪，环顾四周。

    “是我。”我回答。

    警察把我们几个带到了派出所。原来那个小个子记者叫钟爱华，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在当地一家晚报负责文化版面。他最近有个选题，调查郑州市文物市场状况，顺藤摸瓜摸到一家黑店，打算买一件赝品当证据进行曝光，结果不慎被对方发现，一路被追到此。

    那伙人涉嫌人身伤害、诈骗，直接被收押了，我和钟爱华被放了出来。钟爱华非要请我吃饭，他带着我来到一个小店，叫刘记羊肉烩面。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