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递员给一家单位的收发室投递完邮件,然后沿着马路骑车离开。钟爱华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诧异道:“好奇怪啊。”我问他怎么了。钟爱华说邮递员都是分片儿的,一般一个人负责一个城区内的特定几条街,可他刚才明明是在金水区,但现在过了马路,从区划上说已经进入管城区了,这不符合投递规矩。
我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这么说,他跨区是为了把寄到阎山川家的订货信送出去?”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们两个人精神一振跟上去。我们看到邮递员过了马路,把自行车停在一座五层大楼前,捧着一大堆邮件进去,过了5分钟才出来。出来以后,邮递员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车头一拐,穿过马路回到金水区。
他这个举动,无疑证实了我们的猜测。钟爱华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我说你去跟邮递员,你把相机给我,我进楼里去看看。
这大楼一进门是个开阔的大厅,从大楼外的牌子上看到,里面有会计师事务所、旅游公司、法律咨询、某某驻郑州办事处、图书编辑室等。
我径直走到前台,装出特别焦急的样子,说有一封特别重要的信件递错了,必须找回来。前台小姑娘说有一家公司是邮递员直接送上去的,在四楼,叫新郑图良工艺品有限公司。
我抬腿走上四楼,只见一个紧闭的磨砂玻璃门上贴着一张打印纸,上面写着“新郑图良”。我一看这名字,就知道肯定有蹊跷。
国家有明文规定,制贩高仿古代工艺品是合法的,制贩赝品是违法的。可是高仿和赝品之间的定义特别微妙,它们的区别只是在买卖的时候是否明确告知性质。说白了,同样一件唐三彩,你说这是高仿的就合法,您说是在乾陵里挖出来的就不合法。
我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没急着敲门,而是转回楼下,从纸箱子里悄悄拿走一封寄给本楼一家杂志社的信,又借了张信纸和一个空信封。我在信纸上潦草地写了几句话,放进信封,然后写上阎山川家的地址,贴了张邮票将信封好,再走上楼去。
我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女人探出头来,一脸警惕地看着我。我把两封信递过去,满脸堆笑:“你好,我是三楼律师所的,刚才我上楼的时候看见邮递员掉了两封信,估计是你的,给送过来。”
女人的表情稍微缓和了点,她接过两封信,飞快地扫了一眼信皮,然后将那封杂志社的信还给我说:“这封不是。”
我接过信,有意无意往办公室里张望了一眼:“你们是做工艺品的?我认识几个朋友,需求量挺大的,有兴趣合作一回吗?”
“对不起,我们这儿不对外。”女人生硬地回答,然后把门给关上了。
我捏着信,举起相机对着这家公司的门拍了几张。我认为这家叫新郑图良的公司,肯定是老朝奉的制假产业链中的一环。
我把杂志社那封信送回前台,离开大楼。等我走到刘记羊肉烩面时,钟爱华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我把相机给他,让他送到附近的冲洗店去冲洗,有一个小时就能拿到照片。
我们俩进了小店,点了两碗羊肉汤、两碟小菜,边吃边说。钟爱华告诉我,那个邮递员回邮局以后,跟谁也没接触,直接回了家,钟爱华还记下了他家的地址,然后我把新郑图良的事跟他讲了一遍。
钟爱华问:“那咱们接下来怎么查?盯着进出新郑图良的所有人?”
我略作思考,随即摇摇头。这个办法工作量太大,光靠我们两个根本没法做。更何况,老朝奉是很精明的人,他肯定在产业链的每一个环节都设置了安全措施。
这家新郑图良工艺品公司,应该就是第二道环节的保险所在。从我的观察来看,这家公司只是个皮包公司,并不真正经营业务,它唯一的功能就是收信汇总,与造假的工坊保持单向联系。老朝奉会派人打电话过来,或者找人来取订单。公司办事员既不知电话是哪里打来的,也不知道取单子的是谁。
“那可怎么查啊?”
我喝了一口羊肉汤,说:“你去把照片取回来吧,那里面有答案。”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