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洗得很清楚,我挑出一张新郑图良公司正门的特写,将指头点在门口那几个棕色的纸盒子上。
“造假的幕后黑手不仅要接订单,还要发货,而且发货量很大。箱子里有白色泡沫的颗粒,说明里面装的都是易碎品,显然是古董。这几个箱子都是同样规格,上面的字也是一样,都写着‘震远运输’,不可能是随手拿的,应该是批量发货时用的包装。我估计这个“震远运输”,就是负责运输赝品古玩的公司,八成是他们自己的产业,负责从造假作坊到郑州这一段运输。接到货后,新郑图良的人会把货换成邮政包装再寄出去——这一套手续看似烦琐,却是遮掩造假的最好手段。”
“调查震远运输公司的事就交给我吧!”钟爱华自告奋勇。
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了结果。钟爱华说,他在工商局和交管局有朋友,打了几个电话就查到了震远运输公司的底细。
原来这家运输公司挂在一个国企下面,私人承包,专门跑郑州、开封和洛阳三地的短途运输,承包人姓孙。钟爱华还查到了该公司的地址,就在郑州西北方向的城乡接合部。
“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我说。
我们离开饭店,叫了一辆出租车。出了城,大约过了20分钟,出租车突然停了下来,司机一指前面的建筑说到了。我眯着眼睛往前一看,在路的右侧有一片红砖围墙,这墙有两米多高,墙头上拉着铁丝,有玻璃片,还挂着一溜儿小黄灯,看上去非常神秘。
司机只收了一半车钱,赶忙调头离去。我和钟爱华在黑暗中下了车,沿着红砖高墙走了一圈,唯一的入口在正门,两扇裹着铁皮的大门紧闭着,旁边还有一块白底黑字的牌子,上写“郑州市震远运输公司”。
我发现在灌木丛底下有一条很深的水沟,从围墙根部延伸出来,一直通往远处。我沿着水沟把灌木丛拨开,看到围墙根部居然有一个大洞。
这个洞的附近墙皮斑驳不堪,甚至能看见裸露出来的墙基,洞口散发着一股腥臊味,估计是围墙里的人把这里当下水道用了。我俯下身子,把脑袋往里探了探,发现可以钻进去,便回头给钟爱华做了个钻洞的手势。钟爱华犹豫了一下,把相机小心地揣到怀里跟了过来。
我和钟爱华一口气从这个下水道穿过围墙,顺利进入震远运输公司的大院,眼前豁然开朗。
院子颇为空旷,远处是个二层楼房,一楼是车间,二楼是办公室,旁边还有个仓库。在我们钻过来的围墙附近有个停车场,一字摆开7辆绿色东风大卡车。我扫了一眼,这7辆车有6辆是空的,只有1辆的后车厢上盖着绿色的苫布,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钟爱华举着相机,好奇地在这6辆车之间来回溜达。突然眼前白光一闪,差点没把我晃晕了。我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钟爱华这小子,为了拍照居然把相机闪光灯打开了。 对面办公室立刻亮起灯来,过了一会儿,有脚步声传过来,由远及近。我顾不上责骂钟爱华,环顾四周,发现除那辆满载货物的车外,别无藏身之处。
“快上去!”
我们两个手忙脚乱地把苫布盖在身上,趴在车里。我感觉像是趴在软绵绵的沙滩上,伸手一抓,居然抓到一把土。这些土明显是直接铲过来的,没有细筛过,里头还掺杂着青草根、石子和一些碎砖烂瓦。我把土放到鼻前闻了闻,有一股轻微腐臭的味道。
没过一会儿,驾驶室的门响了一声,随即发动机发动起来,整个车厢里的土都开始抖动。
苫布下的我和钟爱华面面相觑。
我们的身子此时都被半埋在土里,勉强露出脑袋。我抓起一把土细细捻动,又放到鼻子下闻了闻说:“咱们歪打正着,这辆车会带着我们到达造假作坊。”
“为什么?您怎么知道的?”
我抓起一把土松开手掌,这土黏性很大,沾在手上掉不下来。
“这车上的土不是一般的土,而是墓葬土,埋过死人的。”我说。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