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他们运这东西干吗?盗墓?”钟爱华战战兢兢地问道,尽量不让自己接触到这些土。
“不,这是为了做旧。”我说。
鉴定文物的一个重要手段,就是看器物缝隙里残留的土壤颗粒。一件东西在土里埋得久了,会和周围的土壤产生化学变化。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埋设手段、不同的材质,变化都不同。只要检验土的颗粒成分,大致就能判断出其真伪。盗墓贼挖开一座坟墓,偷了里面的明器,而挖出来的那些几百年老土,就被这些人给收走了。老土弄回来以后堆到一个坑里,不同年代的不能混堆,然后再把赝品埋进去浇上催化剂,一般埋上几年,这老土跟新器就粘紧了,看不出一点破绽。
忽然咔嚓一声,白光闪过,原来是钟爱华拿起相机给我拍了一张照。我问这种环境你能拍出什么,钟爱华说:“说不定以后给五脉修史,这一张也是历史文献呢!”
“给五脉修史?听起来你似乎对五脉的历史很关心嘛。”我随口说。钟爱华趴下来得意地说:“那当然了,关于明眼梅花的资料我可搜集了不少。如今五脉的掌门人和我们郑州可是渊源颇深呢。”
“刘一鸣?”我心里一颤,“他跟郑州有什么渊源?”
钟爱华侃侃而谈:“那还是抗战刚结束时候的事了。五脉掌门之位空悬,五脉里的红字门和黄字门都想争这个位子,互不相让。两门的实力旗鼓相当,斗了几次都不分胜负。为了避免内耗过大,红黄二门各出一人,分赴河南、陕西两个文物大省。哪一门能拿下重镇,哪一门的人来做掌门——这就是当时古董界盛传一时的‘豫陕之约’。没想到红字门和黄字门的老一辈都没出动,两门不约而同地派出了年轻人。红字门派出的是刘一鸣,黄字门派出的是黄克武,他们都是天才。经过抓阄,去西安的是刘一鸣,黄克武来到了郑州。
“那时候抗战刚结束,河南民间散落了很多古董,古董市场非常混乱。黄克武疾恶如仇,自身还有功夫。他到了河南以后快刀斩乱麻,一口气接连挑了好几家有名的铺子,寻回了五六件宝物,声威大震。河南古玩界的人非常紧张,七家古董大铺的掌柜联手在郑州最有名的饭庄豫顺楼办了个赏珍会,请黄克武出席,试图遏制他的气焰。”
“那么这场赏珍会上发生了什么?”
钟爱华露出遗憾的神色:“只知道一开始黄克武大占上风,连破十宝。七家大商铺的掌柜抵挡不住,连夜从开封请来一名绰号阴阳眼的高人,他与黄克武斗了一出刀山火海。据说这位高人以较大代价,终于逼退了黄克武。黄克武之前话说得太满,只得黯然下了豫顺楼,连夜返回北平,而刘一鸣那时早已收复陕西群雄。这掌门之位,自然就落到了红字门手里。”
“那个高人是谁?”我好奇地问道。
“这人什么来历、什么身份没人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天生一对阴阳眼,能看透黄泉来路。可惜阴阳眼当天回到开封就死了,那七位老掌柜如今也都过世了,亲历者只剩黄克武一个人,再详细的情况,恐怕只能去北京问那位黄老爷子了。”
就在这时候,车子忽然减速,远远地看到一个村庄, 大概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了。
我和钟爱华在卡车转弯减速时先后跳了下去,等车子开远后,我们猫着腰从麦田里趟过去,从另外一个方向钻进了村子。
月光很亮,不用仔细辨认也能看清环境。这村子是老自然村,村里大多是红砖瓦房,也夹杂着几间歪歪斜斜的土坯屋,大部分村民已经睡了,四周静悄悄的,连狗叫的声音都没有。
我站在路中间,指给他位于右侧的一个农家小院。院子外长满青苔的土坯墙壁很低,钟爱华趴在墙头往里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