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头空荡荡的,我搂着凌一尧单薄的肩膀,尽力为她驱除早春之夜的寒气。她一直缄默不语,情绪有些低落,快到她学校门口时,她突然说:“吕钦扬,如果哪天我们想要分开了,就想一想曾经一起在街头卖爆米花的日子,好吗?”
当时我困得睁不开眼,没有将此话放在心里,以为她还在想着白天遭到驱逐的事情,只是敷衍了一下。多年以后,我在街头再次见到几乎绝迹的老式爆米花机,陡然想起凌一尧对我说的那句话,思维出现片刻的停滞,随即又被排山倒海般的痛楚冲击得无法呼吸。
也许这就是爱情。
凌一尧对勤工俭学很有兴趣,她固执地认为没有打工经历便算不上真正的上大学。她四处寻觅兼职信息,甚至我们坐在小饭馆里吃饭时,她都要问这里缺不缺人手,服务员妹子很快带来老板的回话:“这里只缺一名老板娘。”
凌一尧有些沮丧,但很快她又神神叨叨地说:“你知道吗?这里的老板一直暗恋这个服务员,却不好意思开口,刚才他说‘这里只缺一名老板娘’,其实是向那个女服务员暗示爱意呢,可惜那个服务员太笨了,怎么也领悟不到。”
我不禁佩服:“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眯眼一笑:“我瞎掰的。”
我顿时无言。
但她托着腮帮,自我陶醉地说:“说不定事实就是那样的呢。那么在他们俩的爱情故事里,我就是一个素不相识但举足轻重的配角,多厉害呀!”
为了帮助她圆打工的梦,最终我还是张罗着给她找到了一份兼职工作,周末去给几个小孩子辅导功课,督促他们写作业。孩子的家长开的酬劳相当靠谱,但据知情人士透露,那几个小孩子十分难缠,之前几位家教都以一句“另请高明”结束了短暂的师生关系。
凌一尧准备得相当充分,不但向学姐借了一套正装,而且琢磨出一种被她命名为“不怒自威”的表情,专门用来恫吓不听话的孩子。她屏住呼吸,面容冷峻,目光像电压不稳的白炽灯似的明暗不定,而后问道:“我这表情是不是很可怕?”
我极力忍住内心想要大笑的冲动,点头说:“嗯,冷汗都出来了。”
她这才欣慰地出发了。
当天傍晚她打电话过来,得瑟地说:“那几个小孩子很听话呀,哪有你说得那么难管?他们还叫我凌老师,毕恭毕敬的,写作业时都不敢抬头。”
我不禁暗自一笑:小孩子最擅长“以貌取人”了。
凌一尧当家教的那段时间,我在学校附近打零工,或是给英语辅导班拉生源,或是给快餐店跑腿,甚至在超市干过装卸工。尽管如此,我们仍然与大多数校园情侣一样,小日子过得很拮据,把赚来的每一分钱都小心翼翼地存着。因为凌一尧想存够盘缠,好和我一起去大连或者厦门看海。
“心有余而钱不足啊!”看着旅游杂志里的美丽海滩,她有些郁闷。
我非常希望实现她的愿望,除了努力赚钱和省钱,我还特别留意那些设有巴厘岛三日游、双飞新马泰之类大奖的电视娱乐节目。后来,我才明白自己想的太多了。
可是,当凌一尧的爸妈提出五一节带她去青岛玩时,这个做梦都想看海的女孩在欢欣鼓舞一阵子之后,却决定放弃这个机会。她说:“还是你们俩去吧,把20多年前的蜜月旅行补上,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爸妈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了。
“你不后悔吗?”我问她。
“后悔什么?”她白了我一眼,说,“咱俩不是说好一起去看海的吗?我可不想在电话里告诉你大海有多大,天空有多蓝,沙滩上有多少沙子。”
我当时又感动又羞愧,下决心尽早实现她的愿望,然而,后来我和凌一尧再提及这个话题时,仿佛那只是她的一次心血来潮。她把我们积攒的钱存进银行,虽然账号里金额增长的速度如同蜗牛爬坡,但至少一直在增加。
“这是我们自己赚的钱呀,啧啧。”她看着卡里的1000多块钱,沾沾自喜。
还好,凌一尧不在乎一定去大连玩。我们在南京城照样玩得很惬意,夫子庙、中山陵、总统府、紫金山,那些地方都留下了我们的足迹。
(摘自《与我十年长跑的女友明天要嫁人了》 李海波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