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姐说：“1951年，《清明上河图》被送回故宫鉴定时，我正在学习国画，教我的老师差点进了专家组。他虽无法见到《清明上河图》，但能听到一些消息。鉴定结果出来以后，他一直心有疑问，但不敢说出来，只是说给我听。最终我的老师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去验证这个疑问。现在看来我也没有机会了，我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希望你能把它调查清楚，别让我们失望。”

    随后，素姐把笔放下说：“若要讲明此事，须从《清明上河图》的传承说起。你不是想找老朝奉报仇吗？不妨耐着性子听我把话说完。在这幅画的背后，也有个惨烈的复仇故事，与今日大有干系。”

    “嗯。”我忙不迭地点头。

    素姐说：“《清明上河图》是北宋徽宗朝一位名叫张择端的宫廷画师所画，张择端完成画作之后，将它献给了宋徽宗。宋徽宗亲题‘清明上河图’五个字，并钤上一方双龙小印，存入宫中。可惜没过几年发生了“靖康之变”，这幅画落入金人张著手中。所幸《清明上河图》是无价之宝，收藏之人无不精心呵护，此画在金、南宋、元三朝辗转数十人之手，完好无损。到了明代这幅画归朱鹤坡所有，后又传到徐溥、李东阳的手上，然后落到了嘉靖朝的兵部尚书陆完的手中。陆完极为喜爱《清明上河图》，每天都要欣赏一番。临终前他叮嘱夫人，这幅画是传家之宝，一定要收藏好。没想到他的这番叮嘱却牵扯出一桩大事。”

    素姐“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陆完死后，陆夫人谨遵遗嘱，把《清明上河图》缝在枕头里，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允许碰触。陆夫人有个外甥，姓王，平时对丹青极为痴迷。他早听说陆家藏有《清明上河图》，垂涎已久，只因陆完看管得太严，不敢张口来借。陆完死后，他就去找陆夫人，央求看一眼。陆夫人被缠得没办法，就对他说你只能在阁楼上欣赏，不许拿走，不许带纸笔，而且不许对别人说。姓王的外甥满口答应，空手登上阁楼，先后看了数十次，然后凭着惊人的记忆力，画出了《清明上河图》。”

    素姐话题一转：“嘉靖朝有一个大奸臣，名叫严嵩，他有个儿子叫严世藩。严世藩为人歹毒，嗜好搜罗名人书画，尤其想要《清明上河图》。都御史王忬正好有事相求严家，就花了800两银子，从陆夫人的外甥手里把这幅摹本买了过来，当作真品进献给了严世藩。严世藩大为高兴，请府邸里一个叫汤臣的装裱匠来装裱。汤臣一眼就识破这是赝品，借此勒索王忬。王忬没理睬他，汤臣一怒之下就对严世藩说，这幅画是赝品。”

    说到这里，素姐故意拖了个长腔儿，我急切地咳嗽了一声，她继续说：“《清明上河图》画的是汴梁市井，里面的饭庄、酒肆、民居、车马铺、杂货铺都画得非常细致。其中有一处画的是赌坊，有4个赌徒围着台子在扔骰子。骰子一共有6枚，其中5枚都是六点朝上，还有一枚仍在旋转，赌徒们张口大呼。汤臣告诉严世藩，按照常理，这几个赌徒应该喊的是‘六、六、六’。而宋代汴梁口音里‘六’是撮口音，要把口卷成圆形，而这些赌徒都是张开大嘴，用的是闽音，从这上面就可看出此画是赝品。”

    “不是说画得一模一样吗？”我问。

    “古代又没有复印机和照相机，而《清明上河图》又以海量细节著称。陆夫人的外甥只凭着记忆临摹，难免有些偏差，这些细枝末节想当然地一笔带过，未及深思。”素姐简单解释后继续说：“得知王忬进献的居然是赝品，严世藩勃然大怒，回报严嵩。严嵩怀恨在心，将王忬寻了罪名害死。这时汤臣又向严世藩说，这幅画虽是赝品，但非常逼真，可以肯定执笔者一定见过原作。”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