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姐说：“严世藩按图索骥查到王某，然后又查到陆家。这时陆夫人已经死了，《清明上河图》的真品已被陆家人变卖到了昆山顾家。严世藩施展手段巧取豪夺，从顾家将《清明上河图》的真品抢了过来，放在府中收藏。可他没想到，王忬有个儿子，一直对他咬牙切齿，怀恨在心。他叫王世贞——这个人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

    “王世贞年纪轻轻就享誉京城。他除了会写诗，还擅长写小说和戏曲。有一次王世贞去严府，严世藩问他最近有什么新作可看。王世贞对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无比痛恨，可自己无权无势，只得委婉地回答说没有。严世藩不信，再三强逼，王世贞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金瓶，瓶中插着一朵梅花，就急中生智地说，最近写了一部小说，叫《金瓶梅》。”

    “据说王世贞回到家里，仔细思索了一番，计上心来。他以水浒一回为本，赶出了《金瓶梅》的稿子。王世贞知道严世藩生性淫乱，故意在书中夹杂了大量男女之事，把这些关键之页放到毒药里浸泡，还故意粘在一起不裁，装帧好了送到严府。严世藩对这部书喜欢得不得了，手不释卷。当他读到关键情节时，发现书页粘在一起，就用手指沾了唾液去捻，一捻两捻，书页上的毒药就到他嘴里去了。没过几天，严世藩中毒身亡，死前他叮嘱左右，停灵时只许至亲靠近。出殡那天，忽然来了一个白衣书生，放声大哭。严府的人看到他哭得情真意切，就忘了严世藩的叮嘱，让他进了灵堂。白衣书生扑在还没合盖儿的棺材上大哭了一场，等他离开，严府才发现严世藩的胳膊少了一只，被那书生取走了。事后严府发现《清明上河图》也没有了。不过，他们顾不上追查，因为严世藩死后没过多久，严嵩就在政敌的攻击下倒台了。朝廷在查抄严府时，居然又发现了《清明上河图》，便收入内府。”

    “等一下……”我打断素姐的话，“您讲错了吧？您不是说《清明上河图》被那个白衣书生盗走了吗？怎么朝廷在严府又查抄出来一幅？”

    素姐道：“是你听故事听得不细。我问你，严府一共有几幅《清明上河图》？”

    “一幅，不对，是两幅，张择端的真品和王氏的仿品。”我一下子反应过来。

    “没错。白衣书生拿走一幅，朝廷抄走一幅。两幅画几乎一模一样，到底哪一幅是真的，哪一幅是假的，除了汤臣谁也搞不清楚。”素姐显得很冷静，但我听出了她的潜台词：明朝内府的那一幅未必是真的。

    “可这个明代的复仇故事，跟老朝奉有什么关系？”

    素姐道：“收入内府的那一幅《清明上河图》，在万历年间被大太监冯保收藏。此后明清更替时，它被数次易手，最终流入清朝皇室，被嘉庆皇帝编入《石渠宝笈三编》善加保管。再后来，就是被溥仪带到长春流落民间，新中国成立后被送回故宫……

    我心中一颤：“您是说，故宫里现存的《清明上河图》，实际是赝品，被老朝奉错认为是真品？”

    素姐摆了摆头说：“我不确定，我老师也不确定，但我老师发现的疑点不止这一处……”

    素姐抬手招呼我过去，然后在我耳边悄声说了几句。我听着先是一惊，然后连连点头，最后说都记住了。素姐让我重复一遍准确无误后才如释重负。

    “对了，我还有一件私事相托。”素姐道。她往我的手心塞了一件东西，不大，摸了一下形状，应该是个莲瓣儿瓷水盂。

    “如果有机会，把这个交给黄克武。”素姐努力保持着淡定。

    我乖乖地把瓷水盂揣到怀里。素姐拿起工作台上的搪瓷大茶缸，喝了一大口凉茶：“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就是把你怎么送出去了。”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