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震办事效率高，也就一个小时，他就将我带到了南苑军用机场。他把车径直开到候机楼前的大门处，我拎起旅行包下了车。方震从车窗探出头来：“里面有人等着你。”

    我提着行李，走进空空荡荡的候机楼。只见一个人穿着唐装，坐在灯光下的一排塑料坐椅中间，正襟危坐，如同钟楼上的那口大铜钟。

    “黄老爷子？”

    端坐在那里的居然是黄克武，五脉中黄字门的家主，烟烟的亲爷爷。

    “您放心，我这次去南京，一定会把烟烟救出来。”我低声表了个决心。

    “就凭你？”黄克武冷哼一声，“若不是我要去香港，怎么也轮不着你来管我们黄家的事。”

    “您要去香港？”我大感意外。我以为他是专门来南苑教训我的，原来也是赶飞机。

    “还不是你这个自作聪明的蠢材害的？”黄克武瞪了我一眼。

    “手伸过来。”黄克武说。

    我老老实实伸出手去，黄克武右臂轻抬，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右手。我不敢挣脱，突然觉得手里多了一件东西，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枚内方外圆的古钱，这钱很小，直径也就两厘米左右，极轻，边上缺了一点儿，锈迹斑斑。我拿起这枚古钱，就着灯光去看，等看清了钱上的文字后，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这是大齐通宝！

    古钱又称古泉。玩这个的人都知道收藏界素有“名珍五十，宝泉十流”的说法，指的是50种珍稀钱币，其中有10种极为罕见，被称为宝泉，其中就包括大齐通宝。

    这枚大齐通宝，是五代十国中的南唐国主李升所铸。李升开国之初，叫徐知诰，定国号为大齐，铸造了一批大齐通宝。次年他改名李升，改国号为南唐，这些钱被收回重铸。因此大齐通宝传世量极少，目前只有两枚，其中一枚边上缺了一点儿，称为“缺角大齐”。“缺角大齐”原本被晚清一位叫戴熙的名士收藏，他极其喜爱此钱，太平军攻打杭州时，他把这枚钱深埋地下，投水自尽。后人在戴家宅子挖了十几次也没挖到“缺角大齐”，成为泉界一大悬案。

    “拿这个去，戴鹤轩这个王八蛋应该喜欢。”

    黄克武显然是对我没什么信心，所以拿出了这枚黄家珍藏的大齐通宝。对他来说，什么宝贝都不如自己孙女的安全重要。

    他告诉我，戴鹤轩在解放初期是文物局的技术骨干，本名叫戴小平，精通摄影。那套用来鉴定《清明上河图》的高清照片，就是出自他手。不过这人有个毛病，到处拈花惹草，连着出了几回事，文物局领导只得把他调回原籍在南京窝着。

    到了改革开放初期，他摇身一变，居然成了一位国学大师，戴氏气功门徒无数，在江南一带很有影响力。考虑到他的影响力，又和五脉有点渊源，黄克武就派黄烟烟去游说他，如果戴鹤轩愿意合作，整个南京乃至两淮就盘活了。

    “明白了。”我说，忽然我又想到一件事，“对了，黄老，有人托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

    “谁？”

    “您认识梅素兰吗？”

    一听这名字，黄克武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愤怒了。我把成济村的事情讲给他听，黄克武半天没说话。

    我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水盂，递给他。黄克武接过去，看也不看就揣到兜里，态度十分冷淡。我好奇地问：“您和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哼，那些都是过去的旧事，跟老朝奉没关系。我跟那个梅素兰之间早就没什么纠葛了。你的任务就是把烟烟救出来，别的事情别管！”黄克武把我的话给堵住了。

    正好这时有人过来招呼黄克武登机，他站起身来，走出几步后，忽然又回头看着我。

    我以为他还在担心，拍着胸脯再次表了决心：“您放心，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我都一定要把烟烟救出来。”

    “无论任何代价？”

    “是。”

    “如果是让你违反原则，比如去造假或杀人呢？”黄克武眯起眼睛。我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黄克武又说：“当现实逼迫你违背原则时，你该如何处置？这个问题是老刘让我问你的，你现在不必回答。不过你早晚都要面对，自己可要趁早想清楚。”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