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机场,我先给看守所的姚天打了个电话。他告诉我烟烟目前还在羁押中,让我下午去看守所附近找他。姚天还说,现在快进入流程了,想让烟烟安然无恙,只能劝戴鹤轩撤诉。
我放下电话,找了辆汽车直奔看守所,结果到了那里人家午休,大铁门紧闭。我无可奈何只能先在附近转悠,忽然背后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许愿,你等等。”我听声音有点儿耳熟,回头一看,全身的血液霎时都凝固了。
药不然站在我身后,笑眯眯地看着我,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走吧,我请你吃午饭,咱俩慢慢说。”我沉着脸,跟在他身后,强忍住想扑上去一刀捅死他的冲动。
我们走过一个小公园,到了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小巷子的尽头是另外一条马路,在快拐弯的地方有一家卖鸭血汤的小店。这个小店其貌不扬,但门面特别整洁。药不然冲我做了个邀请的手势,然后自己先进去了。
我们坐下来后,药不然说:“我这次来是找你帮忙的。算了,我这人嘴笨,还是让他直接跟你说吧。”
“谁?”
药不然没吭声,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接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是老朝奉。
只听见老朝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哎,你仔细想想,五脉被整得灰头土脸,我又何尝不是?成济村的产业我经营多年,梅素兰也是好不容易才请到的大国手。这一下子被警察突击曝光,全砸了。而且警察顺藤摸瓜,这条线上有不少人都被捕了,我也是损失惨重。”
老朝奉这么一点,我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如果整个阴谋真的不是老朝奉主使的,而是第三方,那么很多疑问就迎刃而解了。
这个“第三方”派钟爱华在郑州引导我去破老朝奉的产业,又通过某种手段让素姐说出一句关键的谎言。素姐说的九成都是真实的,她只在一个地方撒了谎,那就是指出《清明上河图》的鉴定者是老朝奉。结果我深信不疑,指出《清明上河图》的破绽,他们再将舆论造出来,不仅把五脉推向绝境,老朝奉也元气大伤。
“谁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你还看不出来?谁得利最多,谁嫌疑最大。”老朝奉的声音沙哑。
“百瑞莲?”
“不错。仇深莫过于断人财路。刘一鸣搞本土拍卖行,意在把持国内古董交易大盘,自然就成了人家必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只有恶人才了解恶人,老朝奉果然比我和郑教授看得更为深入。他们图谋的不是《清明上河图》真品,而是整个中国古玩市场啊。
“把烟烟弄出来,我再考虑合作的事,否则一切免谈。”我说。
“好。具体的事情,你去跟小药商量吧,我的资源他可以全权调动。记住,事成之前你可不能对小药动手。”
我看了一眼药不然,勉强地答应下来。
我们一前一后出了门。药不然不敢跟我并肩而行,就跟在后头絮絮叨叨地说:“要救烟烟,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这还要看戴鹤轩的态度,如果他答应撤诉,一切都好说;如果他要坚持起诉,以他在南京的影响力,我们去找警方说情也没用,人家一句照章办事就给挡回来了。”
“黄克武让我带了一枚大齐通宝。”我说。
药不然吹了声口哨:“大手笔,就是不知那家伙吃不吃这一套。”
我们回到街心公园,练功的人已经散去,我给姚天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一个年轻人走过来。
我们到了看守所。姚天让我们在门口等着,他进了办公室穿好了制服才出来跟我们说,已经帮我们填好了表格,可以去见见黄烟烟,但时间不能太久。
我们两个走过一条长廊,进到见面室。很快一名女警带着烟烟进了屋。烟烟穿着一身囚服,头发散乱,但精神还好。她先看到我,眼睛一亮,快走了两步,然后发现我身旁还站着药不然,表情从惊喜转为惊愕,继而变成愤怒。
药不然伸手冲她打了个招呼,烟烟一点没客气,大声喝道:“滚!”然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对我劈头就问:“怎么他会跟着你?”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