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铜钱捏在手里递给他。戴鹤轩拿起放大镜端详了一阵,突然发出一声冷笑,把铜钱扔了回来。
“黄老爷子是不是认为我很久没在古董界混了,故意拿这么一枚赝品来考验我啊?”
“这怎么可能?”我说。
戴鹤轩把放大镜递给我:“你自己看看那个通字吧。”
在放大镜下,我能清楚地看到大齐通宝的细节。位于方孔右侧的通字,它的走之边朝钱币外廓方向偏斜出一道细浅的凸起,好似写字时笔画多写了一道。
“大齐通宝是李昇开国用的钱,以精致规整著称,居然出现这样的纰漏,岂不荒谬!而且钱币不是书法,它是用模子铸成的,千币一面,怎么会其中一枚无缘无故多出一笔?”
戴鹤轩把放大镜拿回去,把钱扔还给我,得意扬扬地说:“我虽然早就离开古董界了,但这点小伎俩还是识得破的。我看你们也别忙活了,她不道歉也成,跟我学三个月气功,我什么时候教腻了,就把她放了。”他终于露出了流氓嘴脸。我一下子火了,大声喝道:“姓戴的,你别欺人太甚!”
戴鹤轩眼睛微眯:“拿假钱来糊弄我,我本该把你们赶出去。但既然卦象如此,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姑且就用这枚假钱,换给你一个机会吧。”
“机会?”
“我给你一个赌斗的机会。你赢了,我如你所愿;你输了,原路返回。”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只得问道:“怎么赌?”
戴鹤轩缓缓起身,朝着二楼台阶做了个手势:“请。”我和药不然对视一眼,跟着他朝二楼走去。我们来到二楼,放眼一看,发现这里没有隔间,而是一片轩敞的大厅,厅前牌子上写着三个篆字:稽古轩。大厅里摆放着各色古物,从瓷器、木器到青铜器,琳琅满目。
大厅里最醒目的,是里面一面宽阔的墙壁,高约3.5米。贴墙镶嵌着一个大方木陈列架,墙体为木质,木纹淡雅匀称,隐有金丝浮现。整个木架子隔成30个正方形格子,好像一面贴墙竖挂的围棋棋盘。在这个陈列架上,每一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件古董。
我问:“怎么赌?”
戴鹤轩一指这个木架子,微微一笑说:“百步穿杨如何?”
“百步穿杨?”
“你们北京怎么说来着?对了,射覆。”
我和药不然眉头都是一颤,没想到戴鹤轩居然挑选了这么一个出奇的方式。
在古董圈里,射覆代表了一种赌斗的手段——赌主在桌子上摆出一些古玩,少则五六件,多则二三十件,谓之摆阵。请射覆者站在远处,以一炷香燃烧的时间为限,靠眼力挑出这些古玩中最贵或最古的一件,或其中一件真品,或唯一的赝品,挑选的内容,由赌主来定。
我收回思绪,望着戴鹤轩的这个陈列架,上头摆着30件古玩,这在射覆里算是较多的了。
戴鹤轩把香点着,一缕青烟袅袅而起,整个展厅立刻变得静谧幽远起来。我瞪大了眼睛,朝那边看去。
一炷香燃烧的时间大约是15分钟,也就是说我每30秒要看清一样东西,心理压力是相当大的。射覆者射心,果然名不虚传。我连忙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一件件看过去。
不知为何,当我一看到那第三件文物上的大树时,我脑子里忽然另起了一个念头。
百步穿杨,这个词怎么听着这么熟,最近我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等到我回过神来的时候,香已经燃了一大截儿。
我一时大惊,急忙收回思绪,重新去看陈列架上的古玩。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