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凌     喜读书，爱思考，相信美好。一边煮饭，一边阅读，偶尔作文养心，出版有散文随笔集《一个人的行走》《心有琼花开》等。

    上次说到栗子，这里就不能不提到芹菜。杜甫有诗“盘剥白鸦谷口栗，饭煮青泥坊底芹”，盘里有栗，饭里有芹，布衣暖，菜根香，恬淡人生滋味长。据说章太炎见张伯驹时，就把此联用篆书写了相送。

    在蔬菜中，芹菜实在是太美了，美得不像菜。青青一株芹，养在青瓦盆或水晶瓶里，半点不逊色于富贵竹，当狠狠心吃它时，常有“焚琴煮鹤”的不舍，可它为什么偏偏是菜呢？

    它是《诗经》里的植物：“思乐泮水，薄采其芹。”在琼瑶的小说《彩霞满天》里，女主人公的名字就叫“殷采芹”，很有文艺范儿，她应该由林青霞来演，白衣长裙，眉峰如黛。我认识一个女孩儿，名叫“芹花”，她总嫌自己名字俗，我却觉得大雅。芹菜开花，薄薄一片白，云一样飘着，多美！

    芹菜像极了一段青春时光，很嫩，一掐就流水，一碰就流泪。芹菜像美好的初恋——爱上你，是因为那天下午阳光很好，你穿了一件白衬衫。

    我小时候，水边有许多野生水芹菜，深过膝盖，牵一根而动全棵，一会儿就能采一箩筐。那是水芹，用面拌拌蒸了吃，或者放红椒丝爆炒，别样的香。

    现在市场上有西芹和香芹卖。西芹可做西芹百合、西芹拌核桃，筋少，脆；香芹纤维多，香味热烈，用来炒肉更妙。我很喜欢香芹，管它叫“笨芹”，笨芹炒笨猪肉，越笨的东西越有味。西芹香芹一起打汁喝了降三高，我周围许多老人都在喝。我同学是豫东人，他们家乡吃一种“芹菜泥”：把芹菜茎放在石臼里捣烂，浇点儿蒜汁即可。

    我平时用芹菜做罗宋汤。将番茄酱炒一下，倒入芹菜、洋葱丝、番茄碎，加滚水煮，放盐，色泽红艳，是一道靓汤，喝了还能瘦身。有一回，外地来一朋友，我做此汤给她喝，她说，看这红艳艳的颜色就不敢喝。可是她尝一口后，就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喝完汤还追问：“尚有否？”

    好吃的芹菜，据说在湖北叫“云梦之芹”。古代的湖北唤作云梦，那里水汽氤氲，“汽蒸云梦泽”，芹菜也香。

    苏东坡谪居楚地期间，于瓦砾中发现了他在家乡爱吃的芹菜，于是做了一道思乡菜。取斑鸠胸脯肉，切成丝入猪油锅，用旺火炒至半熟，再放入芹菜段，加盐，下酱油拌炒。这道菜现在叫“东坡春鸠脍”。

    芹菜虽香，但也有人不爱吃。据说最初吃到芹菜的人，感觉芹菜非常好吃，连忙献给一个富人。此富人吃后，竟感觉“蜇于口，惨于腹”，简直是一场灾难。所以后来就有了一个词——“献芹”，谦称赠人的礼品菲薄，或所提的建议浅陋。

    可见，口味是很个性化的东西，你喜欢的东西，我未必喜欢，我有献芹心，却不一定有爱芹的人。我说芹菜美如花，你说它是豆腐渣，世上事，口味和审美都没有标准，难见高低贵贱，亦不能强加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