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抵达岗亭,给药不然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搭乘旅游区的车回到市区。一下车,药不然的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一见面,药不然冲我笑嘻嘻地说:“这10天吃不上肉,你可又瘦了。”
药不然一边开车,一边跟我说了10天来的情况。故宫方面在沉默许久之后,率先在北京发表公开声明,称香港所谓的《清明上河图》真品纯属无稽之谈。随即百瑞莲拍卖行发表声明,说愿意与故宫藏品一起公开接受权威机构的碳-14检验。
我冷着脸问:“戴鹤轩呢?我记得你不是说过要显显你的手段?”
药不然一拍方向盘,露出狡诈的笑容:“嘿嘿,算你小子赶得巧,收网就在今晚,你一起来看个热闹吧。”
我没有继续问,目视前方,斗志昂扬。
吉普车在南京市里驰骋,药不然没带我去江边,反而把我带到了南京大酒店。药不然把车停在附近,和我一起走进酒店大堂。他早就开好了房间,我洗好澡出来,拿着浴巾擦头,忽然看到床上搁着两套白裤子、红马甲,跟在大堂里的服务生穿的服装一样。衣服旁边还放着一摞宣传材料,印制非常精美。我翻了几页,都是讲各种名贵瓷器的。我换好了衣服,药不然也换上了一套,我们俩摇身一变成了酒店服务员。
药不然看看时间,快到下午5点了,便招呼我抱起资料离开房间。我们走到二楼宴会厅的走廊,药不然忽然停下脚步,将手扶在旁边的栏杆上,向前探过身去,然后冲我一笑:“正主儿来了。”
只见在大堂通往二楼宴会厅有一个螺旋式大理石楼梯,一群人正顺着楼梯往上走。我定睛一看,走在中间偏右身着唐装的正是戴鹤轩,他双手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看起来像是很贵重的东西。而被人群簇拥在正中间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慈祥老者,他手持拐杖,身着中山装。
我看了一眼药不然,药不然得意地说:“那天我一进江边别墅,就听到戴鹤轩跟那个领导说这一周有酒宴。我估计这次酒宴级别低不了。南京国际大酒店的主厨是做淮扬菜的高手,戴鹤轩要请人,八成就是这里了。”
我问他:“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很简单,看好时机,咱们把这些资料往各位宾客手里一发就是。”
我越发迷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药不然拉开一条门缝,朝正厅里望去,客人们基本上都落座了,戴鹤轩坐在主位,那位华发老人坐在主宾位,其他人按次序围成一圈。
戴鹤轩打了个响指,一个徒弟连忙小心翼翼地把那件紫檀木匣子捧过来,搁在餐桌上。
戴鹤轩说:“这是大明永乐年间的内府梅瓶。梅瓶乃是酒器,内府梅瓶里头盛放的自然是给皇帝喝的御用佳酿。只是不知何故,这酒瓶未及开封就流落民间,一直保存到了今天。瓶中古酒历经600余年未曾启封,酒味醇厚。今日与各位齐聚此地,这就是缘分。缘分不到,不可强求。缘分到了,自然也不能错过。”
徒弟不失时机地递过一把小巧的铁锤。戴鹤轩抄起锤子:“今天我就破封启瓶,与诸位一享这永乐佳酿!”
戴鹤轩抄起小锤,对准瓶口猛然敲去。
药不然冲我眨眨眼睛,翻开宣传册上的一页。我一看,立刻明白他的用意了。
我们两个各自托着一碟凉菜,端上桌去。酒桌上的其他人还沉迷在永乐年间的陈酿中,根本没注意服务员进来。我和药不然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戴鹤轩的两侧。
戴鹤轩正拈盅微笑,忽然发觉身旁多了两个服务员,他随便扫了一眼,先是一怔,随即脸色阴沉下来。
“你们两个不回北京,来这里干什么!”戴鹤轩压低声音说道。药不然满脸堆笑着凑过去,把宣传画册打开:“戴老师,我们是想请您点菜。”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