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鹤轩往那上面一看，立刻不说话了。

    那张南京博物馆的馆藏精品宣传册上，有一页介绍的恰好也是梅瓶，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世传明初梅瓶只有三件，除了这一件，还有两件藏于日本大阪的安宅博物馆，再没有第四件了。

    戴鹤轩非常聪明，一看就知道药不然想干什么了。

    在座的这些领导只是缺乏文物常识，但不愚蠢。只要有人点出这内府梅瓶的珍贵之处，他们立刻就能察觉到其中的猫儿腻。举世只有三件的宝贝，你会这么容易就找到第四件，还舍得拿起锤子敲碎瓶口？瓶子里灌的其实就是一般品牌的白酒。

    药不然时机选得极妙，正好是众人把酒喝下去，兴致最高的时候。一旦骗局被揭穿，伤害也就非常大。如果这些领导发现这个戴鹤轩居然拿假酒来换人情，势必恼羞成怒，他的什么黄帝内功也就不用练了。

    我看到戴鹤轩脸上阴晴不定，知道他脑子里在算计着什么。周围的宾客还沉浸在“仙酒”的美味中，没留意这边的动静。

    药不然笑眯眯地说：“戴老师，我推荐您点这道白烧四宝。”

    白烧四宝，白烧此宝。顾名思义，这是个隐晦的威胁，意思是你若不答应我们的要求，你这个“宝贝”可就白白浪费了。但我们用菜名暗示，周围的人听不出其中寓意，也算是给戴鹤轩留了回旋的余地。

    戴鹤轩板着脸，冷冷地说了一句：“这道菜我不喜欢，还是换个玛瑙鸡片和酿杂烩吧。”

    他这句话暗藏“鸡”和“烩”，连到一起就是机会。戴鹤轩显然不肯轻易就范，觉得我们这种威胁，只能换回一次赌斗的机会。

    药不然和我对视一眼，把宣传册收了回去：“明白了，我们这就去给您准备，请慢用。”

    次日一早， 我们两个驱车第二次来到戴鹤轩的江边别墅。

    我们三个没什么好谈的，径直来到二楼，那面陈列架上东西依旧，不过那些古玩都已经被换过位置了。戴鹤轩是怕我记住上次的位置，不想让我占这个便宜。我暗自一笑，嘴上却没说什么。

    戴鹤轩拿出一根香，点燃后插在香炉里：“和上次赌斗一样，一炷香的时间，请你百步穿杨，射中其中最贵之物。”我稳稳站到陈列架前画的那条线后，深吸一口气，把视线投向这30件古玩。

    这一次我的心平静无比，没有任何起伏。

    我面无表情地扫视着木架上的物件，15分钟很快就过去了。戴鹤轩迫不及待地把香根扫掉，宣布时间到，然后问我究竟有没有射中。我缓缓抬起手指，没有半分犹豫，指着陈列架道：“我选这个。”

    戴鹤轩见我的指头虚晃着，以为我心中犹豫，就略显得意地追问道：“你到底是选哪一格？”

    我笑道：“就是这个。”

    戴鹤轩问：“到底是哪一格，你别想拖延时间！”

    我的指头在半空画了一圈：“我看了一圈，戴老师您这里最值钱的东西，莫过于这个木架子了。”

    药不然眉毛一立，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戴鹤轩哈哈大笑：“小老弟，你是不是被吓糊涂了？想认输就直说，放着这么多古玩不点，却对着一个木架子说胡话。”

    “您这30格里的古玩，无一例外都是赝品。只有这个陈列架堪称是一件宝贝。用金丝楠木打造这么大一个陈列架，当真是大手笔啊。”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