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尧替我解围道:“现在干吗说那么远的事情?我们可以先在南京租一两年房子,等以后手头宽裕一些再考虑买房子,再说了,他家房子那么大……”
“远?你以为你还是十八九岁的小女孩?”她妈妈带着愤怒的语气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读书读这么多年,最后跑到农村去安家,不怕亲戚笑话?”
“农村怎么了?农村人现在比我们过得惬意多了。”她爸爸也开始打圆场。
他们自顾自地讨论起来,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显而易见,他们并非不知道这是失礼的举动,而是有意让我意识到自己无法融入这个家庭。兴许在他们的心目中已经有了既定的乘龙快婿,我的此次拜访只是一次淘汰之旅,以便给凌一尧一个彻底否定这场恋爱的理由。
我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无数个声音。
“买二手房应该压力不大。”
“新人新婚住二手房?我们家尧尧难道只配住二手房?”
我心口堵得慌,又不敢反驳。此时凌一尧悄悄地伸手过来,目光中满是愧疚。
这是一次失败的拜访,午餐之后凌一尧的父母没有挽留我的意思,我也识趣地告辞了,他们出于礼貌将我送到楼下。
“今天很抱歉。”凌一尧说。
我强颜欢笑地安慰她:“没事,好事总得多磨。”
她说:“下次再来,保证不会这样了。”
我正要告诉她,我妈希望她年后去我家做客时,她妈妈突然招手喊道:“尧尧,你过来一下。”
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另一对中年男女以及一个皮肤白皙、书生气十足的小伙子,都将目光投了过来。凌一尧只得顺从地走过去,而后她妈妈开始介绍女儿是硕士学位,在南京工作。对方语气夸张地说:“哎呀,尧尧比以前更漂亮了,一晃都过去快20年了,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一个小丫头呢!”
“是啊,比你们家罗廷煜小两岁。”她妈妈回答道。
凌一尧礼貌地保持微笑,不时地回头望我一眼。
“那个年轻人是谁啊?”对方又问道。
“她同学,来串门的……”
尽管她妈妈尽力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我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委屈,只是站在那里束手无策。
“我先回去了。”我低声地说。
声音很快被迎面而来的风吞没,没人理睬我,包括凌一尧。我的眼皮有些下沉,精神恍惚,感觉自己与他们处于两个不同的时空,连刚才那声告别都显得滑稽。
最终,我带着一身酒气,沿着墙根自个儿晃着走了。
凌一尧打电话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出租车里往回走,她问我为什么不辞而别,我冷笑。我不敢对她父母表达内心的不满,只能把气撒在她的身上,我故意用冷漠的态度让她内疚,让她知道我不是没有尊严的。
可我偏偏忘了,那个愿意一边抹眼泪,一边默默被我肆意伤害的凌一尧,正是唯一在乎我情绪的人。别人都只在意我飞得有多高,飞得有多远,只有她在意我飞得累不累,也只有她希望我停下来歇一歇。
可惜,我经常伤害身边最亲近的人。
那段时间我与凌一尧相处得极不融洽,彼此明明没有一点儿恶意,但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说着说着就因为一点措辞之类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
她责怪我脾气太怪,而我埋怨她没有提前公开我的存在,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在除夕夜,新年钟声敲响的一瞬间,我给她发了一条短信:“第十年快乐。”
在短信发送成功时,我也收到了她的短信:“第十年快乐。”
“代我向叔叔阿姨拜年。”我又说。
凌一尧好一会儿才回复道:“我爸在外面结账,到现在还没回来,有四五个债主从中午开始就一直坐在我家里。”
“我年后这几天去市区。”
“好啊,不过初一肯定不行,初二在我外婆家,初三在爷爷家,后面的时间就自由活动,我可以跑出去和你玩儿。”
正月初四,我去市区时打电话给她,她说她正在定慧寺敬年香。
“我去定慧寺找你?”我说。
“不用!”她连忙拒绝,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补充道,“今天这里的人特别多,不太好找,而且要傍晚才能回去,要不明天见面吧。”
“行吧。”我失望地挂了电话,没有告知她我已经在她家楼下。
此时,我真的很想她,打算当面向她道歉。
(摘自《与我十年长跑的女友明天要嫁人了》 李海波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