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佑国回杭州探亲时和亲人照的全家福 （记者翻拍）

    “文革”时期，张佑国的父亲被打成右派，在去“改造”的前一天晚上，他把12岁的佑国悄悄叫到身边，递给他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你不是我亲生的，你的亲生父母叫……”张佑国刚看个开头，母亲就走过来了。父亲一把抓过信纸，撕得粉碎。

    “想问不敢问，怕惹母亲生气。”40多年来，张佑国一直困惑着。这段从洛河边到西湖畔、跨越半世纪的分离，直到近日才终于结束，血脉亲情得以相汇。

    1    身世之谜，一直藏在他心里

    “你看，这是我大姐，这是我二哥，这个是我小妹。我和我舅舅长得挺像吧？”刚从杭州探亲回来，56岁的张佑国像个孩子一样，拿着全家福逐个给洛阳晚报记者介绍。

    看着看着，他突然沉默下来，眼中泛起泪花。

    身世之谜虽然解开了，但张佑国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特别是对已故养父母的感情，一下子变得那么特别。“我是在比他再大一点儿时跟着父母来的洛阳。”凝视着4岁的孙子，他的思绪回到了50年前。

    1964年，因父亲工作调动，6岁的张佑国随家人从杭州迁到洛阳。说着一口江浙话的小佑国格外受邻居们喜爱，大家都喜欢逗他说话，并亲切地称他“小蛮子”。

    张佑国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怀疑，是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一天下午放学，他和几个小朋友在玩耍时发生了不愉快，同学的弟弟指着他的鼻子说：“你不是你爹妈亲生的，你是抱来的！”张佑国气得哭着跑回了家，并向母亲求证：“妈，他们说我是抱来的，是真的吗？”

    “谁说的？谁说的？谁说的？！”母亲听后勃然大怒，连问了三遍。她领着张佑国到那个同学家里，不但跟对方家长大吵了一架，还抬手要打那个小孩。

    最终，对方家长让孩子当面道歉，事情才算了结。回家后，母亲告诉张佑国：“小孩子胡说八道，你别相信。”

    这是张佑国第一次见母亲生这么大的气，虽然心中有疑问，但他吓得不敢再问了。

    张佑国的父母都是河南人。父亲参加过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曾是陈毅的老部下。调到洛阳工作后，单位给他的待遇极为优厚。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殊身份，“文革”期间，张佑国的父亲被打成右派。

    1970年冬日的一天，张佑国一家接到通知，第二天要让父亲去上“学习班”。那是个要遭受批斗、侮辱、刑讯逼供的地方，全家人一下陷入恐惧。

    晚饭后，12岁的张佑国被父亲悄悄叫到身边。父亲歪头看了一眼正在里屋忙碌的妻子后，拿过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递给张佑国。

    “你不是我亲生的，你的亲生父母叫……”接过信纸后，张佑国一个字一个字认真读着，刚看了个开头，母亲从里屋走出来。父亲见状，一把抓过信纸撕得粉碎。第二天，父亲去上“学习班”了，信纸上的内容，张佑国再没机会问了。

    难道别人说的是真的？我真是父母抱养的？经历了这两件让他记忆深刻的事情后，身世之谜悄然“种”在了张佑国的心底。

    2    大哥探亲，让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可能并非亲生

    “文革”期间，父亲三次被打为右派又三次被平反，张佑国无暇顾及身世之谜，但他一直还留意着这方面的蛛丝马迹。

    他曾观察过父母的容貌，发现自己跟谁都不太像，眉毛差别尤其大：父母的眉毛很稀疏，而他的很浓密。他还旁敲侧击地问过母亲，但每问一次，母亲就生气一回，而且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越是怀疑，能找到的疑点就越多。而此时，一个人的出现让张佑国下意识地认为：自己可能并非亲生。

    张佑国的父母早年在杭州工作的时候，曾收养过一个儿子，是张佑国父亲的战友家的孩子。当年搬家时，这个孩子已经20岁了，留在杭州上大学，没有跟随他们来洛阳。“文革”期间，双方断了来往。

    有一年，大哥来洛阳探亲。见面后，大哥对他有着非同一般的好，他也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亲切感。再加上大哥是父母收养的，张佑国就此认为，自己很可能也是被父母收养的。

    3    离别之际，母亲也没有告诉他真相

    张佑国的父母曾生育过两儿一女，但都不幸夭折。有了他以后，父母再没有要孩子，这让张佑国成了那个年代里屈指可数的“独生子”。从小到大，父母对他百般宠爱，没有让他受过一点儿苦。

    初来洛阳的那几年，张佑国不习惯吃面食。为了能让他吃好，父亲想尽一切办法弄到大米，每次出差回来宁肯啥也不带也要背上一旅行袋的大米。

    小时候，别人家的孩子连布鞋都穿不上，他则穿着小皮鞋来回跑着玩。

    童年的一幕幕不断浮现在张佑国的脑海里。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并非亲生，但他不想再去深究，因为他怕有一天，从父母那里得到的幸福会离他而去。

    父亲去世后，母亲开始跟着张佑国生活。为了不让母亲生气，对于身世的事情他始终闭口不谈。不仅如此，他还时常告诫自己：不管是不是亲生的，一定要好好孝顺老人。

    2007年，母亲身体的器官出现衰竭，只能回家靠药物维持生命。在最后的日子里，张佑国一直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尽心伺候老人。

    夜里，张佑国就睡在母亲身边，陪她聊家常，从小聊到大，从南聊到北，他多么期盼母亲能亲口告诉他真相。但是很遗憾，老人直到临终前，也没有说出实情。“我知道，她是一直把我当亲生儿子看的。”张佑国说。

    自此之后，张佑国对自己的身世之谜看得也不那么重了，他计划等退休以后，自己再去杭州慢慢寻亲。可是，一个来电，改变了这一切。

    （下转A2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