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海燕说:“画上的不是春景,而是秋景。而‘清明’二字,就是盛世清明之意,是张择端为了吹捧宋徽宗而起的名字。”
“那上河呢?”我问。
“那就更简单了。汴河是自西京洛口分水,从西南方向的西水门进入城区,过旧郑门、州桥,最后从东水门流出,继续向东而去。它横穿整个宋代京城,等于是御用之河,因此尊称为上河。”
我又问:“它和《清明上河图》的残本有什么关系?”
“关系非常大。”戴海燕说,“你看这幅画的左边。”
这是《清明上河图》的结尾部分,画的是一个十字路口,在行人车马簇拥中,四角的店铺里热闹非凡。再往左一点,景物戛然而止,变成空白了,全是历代收藏者的题跋和印章。
“你不觉得,张择端这样画很突兀吗?我不光知道残本上画的是什么,而且还知道这残本到底有多长。”戴海燕略带得意地说,“李东阳的题跋里有一句关键的话,叫作‘图高不满尺,长二丈有奇’。”我皱着眉头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有这么一段,但具体数字我记不清了。
戴海燕掏出一个计算器算了一下,然后说:“李东阳收藏这幅画的时候,它的长度应该是7.36米。”
一听这个数字,我猛然站了起来,面色大变。现在《清明上河图》的长度只有5.28米,与李东阳所说的版本差了2.08米,也就是说,这幅名作被人盗割了将近1/3。
“那你能考证出戴熙字帖在哪里吗?”我满怀期望地问。
戴海燕摇摇头说:“这个我帮不了你。戴熙的字帖早就失落了,可能流落民间,也可能毁于战火。戴以恒的笔记没提供任何线索,我们家族也有人试图找过,都没找到。”
戴海燕站起身来说:“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可以走了,以后不要再来烦我了。”
“谢谢。”我诚心诚意地说。我跟她素昧平生,能够得到这么多线索,已经是意料之外的收获了。
戴海燕挥了挥手,我走出了她的房间。
我回到住的房间,忽然想起来我的手机还在药不然的身上,就给他打电话,电话响了十来声,药不然才接听。
我把戴海燕的发现简明扼要地给药不然讲了一遍。药不然听完,问了一个问题:“戴熙的大齐通宝,是和他的字帖一起失踪的对不对?”
“对。”
“黄克武既然有大齐通宝,说不定他也知道那个字帖的下落。”
我立刻给北京的方震打电话,问他有没有黄克武在香港的联络方式,方震给我说了一个电话号。
方震又告诉我,现在关于《清明上河图》的争议越来越大,碳-14检测结果也无法平息,上头已经决定,搞一次京港文物展,以便把《清明上河图》送到香港进行对比鉴定。
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次日一早,我一开房间门,忽然看到地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就把它捡起来,发现居然是个BP机,上头还留着一句话:“哥们儿,就用这个,随时联络。”
药不然这小子,不知道又想干什么,居然扔了这么个东西在这儿。BP机是单向的,我只能被动接受信息,对在逃的药不然来说,用这种方式联络相对安全一点儿。我把BP机别在裤腰带上,到虹口邮电局办了个国际长途业务,然后在无人的电话间,拨通了黄克武在香港的电话。
我问黄克武是从哪里得到大齐通宝的。原来,这枚大齐通宝,是黄克武在20世纪50年代的上海买到的。当时他来上海出差,在闸北区的一家文物商店谈事情的时候,正好目睹了一起文物交易的经过。
来文物商店卖东西的是个老头子,一看就是经营古董的老掌柜。他带着两个大木箱子,一个后生拿扁担挑着。老掌柜抖着手,一件一件往柜台上搁。
负责收购的是个小青年,对老掌柜小心翼翼拿出来的东西不当回事,随手翻看着。老掌柜拿完一箱东西后,小青年拿着笔一点,说一件5块,一共100块钱。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