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略显惊愕的王中治推开，到对面打了一辆出租车。我在出租车后视镜里看到，王中治面无表情地做了个手势，然后回到车上。整个车队有意加速，示威般地超过出租车，扬长而去。

    司机探出头说：“好排场。先生您去哪？”我靠在后排座椅上，跷起二郎腿，用不流利的粤语说道：“玛丽医院。”

    玛丽医院是香港著名的医院，别说香港人，就是常看香港电影电视剧的内地人都听过它的名字。出租车一路把我载到玛丽医院，我没顾上看西博寮海峡和太平山的景色，直奔住院部。

    我推开病房门，首先看到的是躺在病床上的黄克武，他仍处于昏迷状态，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旁边几台仪器有规律地发出蜂鸣声，而在床边陪护的居然是烟烟。

    “老爷子现在怎么样？”我问。

    烟烟说：“没恶化，也没好转。医生说他是情绪过于激动诱发脑溢血的。好在我爷爷有武功的底子，不然很难撑过这一关。都要怪那个女人，是她害了我爷爷。”烟烟咬牙切齿地说。

    我询问详情。烟烟告诉我，黄克武那天约见几位文化界的人士谈话，然后返回酒店休息。在酒店大堂，一个双眼失明的女人忽然叫住了黄克武。据随行的人说，黄克武当时面色一下子就变得很差，立刻和那女人走到一旁。两人没交谈几分钟，忽然当啷一声，一件瓷器从黄克武手里落在地上，然后他就捂着胸口倒下了。那个女人在一片混乱中悄然离去，但根据目击者的描述，那个女人的相貌和素姐一模一样。

    “喏，这是那个瓷器。”黄烟烟递给我一包碎片。

    我一看就知道，这就是素姐托我转给黄克武的那个小水盂，他们两人一定有什么纠葛。

    医院里不能待得太久，我叮嘱了烟烟几句，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刘局和方震已经率队抵达香港，我得先跟他们会合。

    我走出玛丽医院大门，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这时从左边的马路上冲过来一辆面包车，面包车在我面前一个急刹车，从车里冲出来三四个戴着头罩的家伙。我猝不及防，被他们一下子拉上车，随即眼前一片漆黑，被一个东西套住了头。

    然后车门一关，车子开始疾驰。我挣扎了几下，脑袋上突然挨了一击，随即不省人事……

    当我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废弃的屋子里。我的双手被绑在一把破旧的不锈钢椅子上，头顶上是一个忽明忽暗的灯泡。

    这时从屋子外进来两个人，我定睛一看，进来的人一老一少，老的是王中治，少的是钟爱华。

    钟爱华说：“许大哥，大家都是聪明人，有话不妨明说。只要你交出东西来，我们之前的协议仍旧有效。”

    钟爱华见我不说话，重新蹲到我面前，双眼盯着我：“许大哥，你对五脉的手段了解得还不深。”他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门外一位戴着墨镜的老妇人被人搀扶着走进来。钟爱华小心地搀扶着她的胳膊，低声说了一句：“外婆，您小心点。”

    钟爱华管素姐叫外婆，这是怎么回事？

    素姐道：“还是从豫顺楼那一战说起吧。我想你对那一战多少也有点了解了吧？”

    我“嗯”了一声。

    “1945年，五脉派黄克武南下郑州，重新收拾河南古玩界。他到了郑州，当地七家最有名的古玩商铺联手，在豫顺楼设下赏珍宴，想一战打退黄克武。不料这七家商铺里出了一个叛徒……当时在这七家商铺之中，以梅家的势力最大，梅掌柜有个小女儿叫梅素兰，她喜欢上了黄克武。梅掌柜为了准备豫顺楼一战，和其他六家掌柜筹划了很久。结果就在开宴前夜，梅素兰把所有的计划偷偷告诉了黄克武。黄克武允诺梅素兰待河南平定之后，就带她回北平成亲，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横生变故。七家商铺眼看抵挡不住黄克武，便从开封请来一位阴阳眼，跟黄克武决一雌雄。最后，阴阳眼亮出一幅真迹《及春踏花图》，他坐在火炉旁，面不改色地将其一段段铰碎。黄克武没料到他如此决绝，自认做不到这点，只得认输。”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