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额头上全是汗。

    素姐接着说，黄克武认输了，河南就算是白来了。黄克武把失败的原因归咎于梅素兰，认为她故意隐瞒了阴阳眼的事，引他入彀。

    梅素兰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这个结果，她想去北平找黄克武，正赶上内战爆发，因道路不通只得回家。很快，她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只得匆匆找人嫁了。婚后她产下一个男孩，一年多后又生下一个女孩，一家四口很是幸福。可惜天有不测风云，没过几年，丈夫因病去世，梅素兰只得独立支撑着这个家，靠自己在丹青方面的造诣，她在顺州汝瓷研究所找到了工作，带着一对儿女艰难度日。

    儿女都很争气，她的儿子长大后像他父亲一样对考古、古玩有着极大兴趣，去了安阳考古队。而她的女儿也很快嫁人了，给她生了一个外孙。可是她的儿子因为一次误买赝品，被黄克武查了出来，儿子一时想不开，居然自杀了。

    女儿一家移居香港后想把她接走，她拒绝了，仍旧留在河南。后来，女儿和女婿在香港遇车祸身亡，外孙也失踪了，她的眼睛彻底哭瞎了，这时候一个自称老朝奉的人出现了……

    素姐说到这里，几乎说不下去了。钟爱华双手抱住素姐，抬头说：“我父母双亡后，我只得流浪街头，后来我惹出人命官司，逃到九龙寨城里，很快混成了一个小头目，和百瑞莲的高层有了联系。”

    梅素兰的情绪恢复了一点儿，她又说：“你还记得我让你拿给黄克武的小水盂吗？这次黄克武来到香港，我特意去见了他一面。我没说别的，我只是告诉黄克武，这个小水盂是用掺杂了他儿子骨灰的瓷土烧成的，那个当年因他而死的儿子。”

    一直在旁边没作声的王中治拍拍我的肩膀，笑眯眯地说：“许先生，这可比电影还精彩吧？相比之下，我们百瑞莲很讲道义了。我们可全都是为了中国古董界的利益呀。”

    说完他转身和素姐等人一起离开了。屋门咣当一声关上了，屋子里只剩我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说话声。我知道，又到吃饭的时间了。一个头戴白帽子、身穿条纹短衫的男子走进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饭盒。

    这个男子把饭盒里的东西刚摆出来一半，守卫忽然眉头一皱：“你不是小王？”这个男子回过头来，笑嘻嘻地说：“你到下面问问不就知道了？”他的手里，是一把从饭盒里拿出来的五四式手枪。

    随着一声枪响，守卫倒在地上。我抬起头，这个男子把帽子一摘，原来是药不然。

    我顾不得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赶紧起身跟他一起朝门口跑去。这时门外传来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看来门外有不少守卫，刚才的枪声，惊动了更多的人。药不然突然停下脚步，左右看看，走到窗边，只见他飞起一脚，那个锈蚀的窗框掉了下来。

    药不然探头出去，对我说：“门口不能走了，从这儿跳下去。”

    “这可是七楼……”

    “相信我，跳下去！”药不然说。

    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二话不说，纵身从窗户跳了下去。跳下之后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大片垃圾堆中。药不然也跳了下来，我们两个挣扎着从垃圾堆上爬起来。

    爬出垃圾堆，展现在我们面前的像一个立体迷宫，几栋铅灰色的大楼被无数管道相连，密布着数不清的通道和招牌，还有棚户区，让人分不清方向。除了灰褐色和白色，其他颜色都没有。几缕阳光从头顶射下来，仿佛这已是上天的恩赐。

    药不然一边跑，一边朝后射击，每次都引起一阵骚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我们不知道在这个九龙寨城里跑了多久，感觉一直在绕着圈儿跑。

    “沿着自来水管跑！”我喊道，“我记得钟爱华说过，九龙寨城没有市政供水系统，仅有的几个水龙头都是盗接的，被黑帮把持着。如果是盗接的话，自来水管不会走地下，肯定是从地面上接过去的。沿着它走，就一定能走出去。”

    “好主意！”药不然大声说。

    我们趁着混乱，顺着自来水管延伸的方向跑去。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