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顺着水管跑了十来分钟，拐过一个弯，前方忽然射来几道耀眼的光，后头的追兵也跟过来了，子弹在我们的身边飞过。药不然忽然叫了一声，跌倒在地。我连忙去扶他，发现满手都是血。

    我大惊失色，问他伤到哪里了，药不然龇牙咧嘴地说：“打中屁股了，妈的。”

    药不然看了我一眼：“本来还说到了香港，咱们可以好好聊聊的……”

    “你要活下去。”我正色道。

    药不然靠在柱子旁，免强露出一个笑容：“你这算是命令？”

    “活下去，去自首，然后我会和你好好聊聊。”

    “知道了，你赶紧走吧！”药不然催促道。我看了他一眼转身朝前跑去，身后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九龙寨城附近没有交通工具，治安也很乱。我一口气跑出去两三公里后，才看到一辆私家小车开过来。我拦住车，上车后扔过去一些钞票，大声对司机说：“带我去湾仔香港会展中心！”

    终于，我赶到了京港文化交流文物展的举办地点——香港会展中心。我向警察说明情况，警察一听我是许愿，连忙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不一会儿，方震匆匆赶了过来。

    刘局在会展中心西侧的一处VIP厅里。我一进门就看到他手持对讲机，紧盯着旁边临时接过来的几个监控屏幕。刘局看到我出现在门口，高兴地放下对讲机迎了上来。

    我简单地把前三天的遭遇说了一遍，包括药不然的事也都没隐瞒。刘局大手一挥：“其他的事情回头再说，当务之急是如何准备两幅《清明上河图》的对质。小许，底牌你还带在身上对吗？”

    我一拍胸脯：“没丢。”

    刘局拿起一张打印好的表格，递给我：“一会儿在会展中心的会议主厅，两张《清明上河图》将同时推上台去，由第三方遴选的10位专家在现场对两幅画进行鉴定，算上你的话，一共是11人。你们11个人轮流发表意见，指出哪幅是真的，哪幅是假的，并阐述理由。最后统计票数，得票高者为真品。”

    “文物鉴定，怎么搞得跟民主选举似的？”

    “香港人的主意，他们就喜欢热闹。哦，对了，针对你，他们还有个特别流程，一会儿导播会跟你说。”刘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忽然鼻子一耸。

    我知道刘局闻到了我身上的异味，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刘局说：“你这样可没法上台，这里有一间客房，你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好好想想，怎么对付百瑞莲。”

    “好的。”我答道。

    刘局拍拍我的肩膀，说：“我相信你不会让五脉失望、不会让祖国蒙羞的。”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到在主厅的正中央，是一个装着四个轮子的超长展台。展台上是一个长方形的防弹透明玻璃罩，罩子里放着一幅完全展开的长卷。

    这是故宫珍藏的《清明上河图》，为它折腾了这么久，今天可算是见到实物了。

    刘局又拿出一份印刷极为精美的大画册：“这上面是百瑞莲那幅《清明上河图》的高清图。专家们在这之前都拿到了两个版本的高清复制品，你现在要静下心来，仔细研究对比一下这两幅画，想想如何打出你手中的这张底牌。”

    “那10位专家都靠谱吗？”我接过画册，担心地问。

    刘局高深莫测地笑着说：“一半一半。”

    我到VIP厅旁的一个房间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换好衣服，回到VIP厅。

    我拿着残片在两幅画卷上移动，拿起放大镜仔细地辨别起来。

    残片来自《清明上河图》的真品，我只要找出它和故宫那幅藏品之间的契合点，或者找到它和百瑞莲那幅赝品之间的不同点，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残片放到故宫收藏的《清明上河图》的高清复制品上，一点点挪动，残片落下的位置，和画卷上的墨痕能勉强对上，中间虽有缺失，但大体不差。将它们拼接在一起，依稀可还原半个完整的字。如果补完缺失部分，这片墨迹整体看上去好似一个“下”字。

    这个证据明白无误地证明，故宫收藏的《清明上河图》是真本。

    时间到了，我一登台，10位专家的眼睛齐刷刷看过来。绿灯闪了几下，然后切换成了红灯。这是导播和我事先约好的信号，红灯一亮说明直播开始。

    （摘自《古董局中局2：清明上河图之谜》 马伯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