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琥总说丈夫和儿子的倔脾气上来一个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而倪俊对爸爸,一方面是心疼,另一方面又总有些抱怨。
“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有个好爸爸,走遍天下都不怕。”倪俊自认为要求不高,他的同学里,有房有车的不在少数,还不都是靠家里帮衬。他呢,结了婚,还窝在贫民区里,几代人住在那么一个黑黢黢的房子里,自己还要受老婆的抱怨。现在他失了业,更成了众矢之的。怪谁?是他不努力吗?问题是倪俊觉得不管自己怎么努力,生活还是这个样子,他真有点儿绝望。
老倪打了儿子一巴掌后,猛然间也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周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围过来,老倪怕邻居看到出丑,背着手转身走了。走了几步之后,他见倪俊还站在那,便呵斥道:“还不走!要在这里过夜?”倪俊阴着脸,跟在老倪后面,两人前后脚回到家。
到了家,老倪照例过去跟孙庆芬寒暄。二琥把倪俊叫到屋里说话。
“呦,这脸怎么回事儿?”二琥发现了儿子脸上的“五指山”。
“没事。”倪俊平静地说。他从小就闷,长大了一点儿没变。
“这还没事啊!我找那个老东西去!”
倪俊一把拉住二琥:“妈,你别过去了,红艳跟她妈还在呢,这事也怪我。”
“怪你?怪你什么?好好的一个孩子出去,回来脸就肿成馒头了,能怪你什么?”
“怪我没有好工作,怪我没赚到钱,怪我不能养家……”倪俊说。
“放屁!”二琥拤着腰说,“我嫁到老倪家这多年,也没见他赚到多少钱,还不是靠我的退休金吃饭。全他妈王八孙子!”
二琥声音很大。红艳和她妈在隔壁屋子隐约听见了,还以为是在骂她们。
红艳有些恼火:“什么意思啊,大呼小叫的,不过刚来了一会儿。”说着就要起身出门。
庆芬一把拉住女儿:“算了算了,我今晚还是住旅馆去好了,你这里也实在不方便。”
“妈!”红艳心里一酸,觉得委屈极了——母亲千里迢迢来看自己,却还要住旅店。可是,她又似乎没有办法,跟公公婆婆吵?她以后的日子还要不要过,更何况,这个家本来就是小,让倪俊睡客厅,那个沙发也确实不舒服。而且,因为儿子的岳母来了,儿子就要睡客厅,这让儿子的母亲心里肯定也不是滋味。
庆芬又坐了一会儿,跟红艳说了一些知心话,就起身跟亲家辞别。
二琥说:“这就走啊,不行不行,今晚就住这里,让倪俊睡客厅。大老远的来了,怎么说走就走啊。”
其实二琥是真诚的,她向来都是好客的人,尽管她对庆芬的京城之行不是十分欢迎,但到底来者是客,她也能体会一个妈妈想念女儿的心情。可因为刚才二琥在卧室针对老倪的一嗓子,使红艳产生了误会,所以二琥现在的热情,在红艳看来也是虚伪至极。
她淡淡地说:“没关系,我跟妈今天出去住,房间都订好了。”其实哪里订了什么房间,只是红艳说气话罢了。话音一落,红艳就去收拾洗漱用品和睡觉穿的衣服。
老倪看不过去了,说:“还是在家里住吧。”
“不用了,真的,我妈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也想带她四处走走,你们先睡,我们这就走。”红艳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让步。
“大晚上的就别折腾了,我睡客厅。”倪俊也说话了。
可是没用,红艳似乎去意已决,几分钟后她和孙庆芬果真就去了旅馆。
老倪问二琥:“是不是刚才你说什么话伤到人家妈妈了?”
二琥两手一摊:“废话!我说什么了?你可别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是她那位妈太古怪。”
老倪嘀咕:“你才古怪。”
二琥不依不饶:“你说谁?我还没问你,儿子脸的是怎么回事儿?你这老东西,就是胳膊肘儿朝外拐!自己儿子就舍得下手,别人的妈你倒嘘寒问暖的,行了行了,你要愿意跟她过你就去过吧,我也不拦着。”
“神经病!”老倪小声骂了二琥一句,然后洗澡去了。
“老不正经!”二琥回骂道。
红艳的妈妈孙庆芬以前有个愿望,就是来北京。庆芬对北京有一种情结,这种情结是从一代又一代人的念叨中念出来的。
(摘自《熟年》 伊北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