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过年,老家那盘土炕总会搅动我的乡愁。
土炕横在屋内,连着灶,靠着窗。年节时,炉灶旺火蒸煮出喷香的美食,土炕也被烧得异常温暖。与屋外刺骨的寒风相比,有土炕的房间俨然成了天堂。
过年的馒头蒸了一锅又一锅,发面盆放在最热的炕头上,一宿便发得满满,粘了盖子。母亲齐着炕沿,铺好案板,挽起袖管,用力和面,将面团置于案板上,揉搓成条,揪下剂子,细细地揉成馒头。一屉蒸好,又是一屉。过年嘛,母亲总会不辞辛劳做些花卷、糖包、花馍,哄孩子开心。
在我的心目中,这土炕就是母亲施展厨艺的舞台,蒸出雪白的馒头,点上红点,香甜又漂亮,寓意来年锦上添花。
父亲赶集回来,买回一卷年画。我一把抢过,迫不及待地跑到屋里,将年画一张张铺展在炕上,津津有味地独自欣赏。看到高兴处,我会大声读出,快乐感染了全家人。
除了年画,还有红红的鞭炮。我总是将鞭炮铺在炕上,仔细数着、把玩,然后拆下单个燃放。为了防潮,我有时竟把鞭炮放在被褥下,放在暖炕上熥着。睡在鞭炮上,当时感觉幸福,如今想来后怕。
吃过晚饭,母亲便取出剪刀、纸张,拉上全家,盘腿坐在热炕头上,开始剪窗花。一叠叠红纸,经母亲的剪剪刻刻,漂亮的窗花就已成形。生肖、花鸟,惟妙惟肖。各色皱纹纸,经母亲的折折叠叠,一束束纸花魔术般地呈现眼前,摆在几案上,妆点节日;一朵朵灯花装于袋内,以待吉日点燃祈福。剪下的纸屑五颜六色,散落在炕上,如花毯般艳丽。
孩子们放假了,打工者回家了,一家人终于团聚过年了。长长的土炕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一床床被子从炕头摆到炕尾。一家老小挤在一起,温馨而热闹。年夜饭端上炕,满满一桌,盘腿围坐;吃着饺子,喝着小酒,有说有笑,其乐融融。饭罢,邻居来串门,赶紧上炕;看电视的、嗑瓜子的、打扑克的、聊天的,怕要掀翻那盘炕。我却躲在角落里,把哥哥打工攒下的硬币撒在炕上,一枚枚数好,装入存钱罐,想着来年换文具、雪糕。
邻居们散去,我们关灯谈论一年的事儿,慢慢地就睡着了。醒来,便是新年的第一天。
每逢过年,我便特别想家,想那盘热炕,想坐在上面与家人一起忙年、熬年、说说闲话,再和家人挤在炕上美美地睡上一觉。那种由炕入心的温暖,能卸下一年的劳累,激起来年的力量。
土炕上的年,有生活的温暖,充满了家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