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文学大师余秋雨最新著作《吾家小史》出版,在书中余秋雨首次对各种谣言做出回应。
本书为余秋雨书系第九卷,正如书名所言,在书中,余秋雨用行云流水般的笔调,将余氏家族百年间的往事娓娓道来,将自家小史放到整个大的历史背景之下,从而展现出那一段段跌宕起伏的岁月往事。
爸爸、妈妈结婚后的四个月,德国宣布投降,欧洲战争结束;再过三个月,日本宣布投降,抗日战争结束。
这些大事,在上海闹得天翻地覆,但乡下人不知道。因为他们没有报纸,没有公路,没有学校,无从知道外面的消息。祖母在上海是叱咤风云的社会活动家,回乡后丧失了所有的社会资源,便在佛堂里为一个个死去的亲人超度。
这天在佛堂里一起念佛的有七八个中老年妇女。闭着眼睛的祖母突然听到有轻轻的脚步声在自己跟前停下了,她连忙睁开眼睛,只见这所小庙的住持醒禅和尚站在面前,祖母赶紧站起身来。
醒禅和尚目光炯炯地说:“刚才金仙寺的大和尚派徒弟来通报,日本人已经在昨天宣布无条件投降!”
“无条件投降?”祖母低声重复了一句,大颗的眼泪立即夺眶而出。
那几个中老年妇女惊讶地问她怎么回事,她只向醒禅和尚深深鞠了一躬,便立即转身回家,她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告诉我妈妈。
妈妈得知后,便匆匆出门去告诉外公。外公听到这个消息,站在天井里抬头看了一会儿天,然后不紧不慢地走到墙角,弯腰搬出一坛酒,拿一个小锤头轻轻敲开坛口的封泥。
外婆说:“厨房里那半坛还没有喝完呢,又开?”
外公说:“这事太大,半坛不够。”
他用长柄竹勺从酒坛里取出酒,倒在一个很大的青边瓷碗里,端起来走到大厅前面的前庭中央。他把酒碗举到额头,躬身向南,然后直起身子,把酒向南方泼洒。做完这个动作,他又拿着那个青边瓷碗返身回里间,仍然用长柄竹勺向酒坛取酒,端到前庭中央,向东泼洒。接着,再重复两次,一次向西,一次向北。
妈妈回到余家,祖母仔细问了外公听到消息之后的反应,然后说:“阿秀,今天晚上多点一盏灯吧。”
妈妈说:“好,把那盏玻璃罩灯点上!”
当时村庄里点的灯,都是在一个灰色的煤油碟上横一根灯草。那盏玻璃罩灯是妈妈的嫁妆,在村庄里算是奢侈品了。
妈妈点亮那盏灯后,又说:“我把它移到窗口吧?”
祖母说:“好,移到窗口。”
我出生那天正下雨,雨不大,也不小。接生婆是从外村请来的,她撑着一把油纸伞,雨滴打在伞上啪啪直响。
按照我家乡的风俗,婆婆是不能进入儿媳妇产房的,因此祖母就站在产房门外。
邻居家的妇女在厨房里帮忙烧热水,进进出出都会问接生婆“小毛头是男是女”“小毛头重不重”。
祖母说:“不要叫小毛头,得让他一出生就有一个小名。”
“叫什么小名?”妇女问。
祖母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窗外,说:“小名随口叫。秋天,下着雨,现成的,就叫秋雨。过两天雨停了,我到庙里去,请醒禅和尚给取一个。”
第二天雨就停了,祖母就沿着滑溜溜的路去了庙里。醒禅和尚在纸上画了一会儿就抬起头来说,叫“长庚”吧。他又关照道,不是树根的根,是年庚的庚。
回家的路上祖母想,管它什么庚,听起来一样的,村里已经有了两个,以后怎么区分?
回到家祖母还是没有进产房,她站在门口对妈妈说:“和尚取的名字不能用,和别人重了。还得再找人……咦,我怎么这么糊涂,你就是个读书人啊,为什么不让你自己取?”
妈妈躺在床上腼腆地说:“还是您昨天取的小名好。”
“我取的小名?秋雨?”
“对。我写信给他爸爸,让他定。”
妈妈也想借此试一试爸爸的文化修养。
爸爸回信说:“好。两个常用字,有诗意,又不会与别人重复。”
于是,留住了那天的湿润。
从此,我就成了我。
(摘自《吾家小史》 作者 余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