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凌     喜读书，爱思考，相信美好。一边煮饭，一边阅读，偶尔作文养心，出版有散文随笔集《一个人的行走》《心有琼花开》等。

    我居住在20世纪50年代建造的老街坊里。这些苏式建筑群被涧西人用阿拉伯数字编成号，每当被人问起自己住在何处时，涧西人只说在几号，听者也不一定明白。久而久之，人们会忽略涧西区的路名，只习惯性地记着街坊号。

    这一排排青灰色的老房子，只有两三层高，青砖墙，红瓦顶，楼板有的是木质结构，砖大墙厚，看上去很结实。据说有一年地震，别处的房子被震得晃晃悠悠，这些房子却岿然不动。多年的风吹雨淋，青砖上已被蒙上一层厚厚的灰。雨季到来时，一层青苔会溜着墙脚悄然往上洇，给房子增加了几分古朴、清幽。

    闲暇时，我喜欢像闲云野鹤般在老街坊里游逛。这些老房子楼间距大，中间生长着高高低低的树，高的是泡桐、白杨、黑槐和法桐，把一幢幢楼夹在腋下；低的是居民自种的无花果、花椒、葡萄等。

    树是鸟的家，有树就有鸟。成群的鸟在稠密的树叶间叽喳，有时像被风吹落的花一样落在人前，歪着头冲人啁啾，似乎在说：“来，捉我，捉我！”等人走近，它却嗖一声飞到了树梢。

    在城市一天比一天拥挤，人越来越接近星辰时，这些老街坊就显出特有的从容、宁静和大气来。虽然房子旧了些，却有了历史的厚重感；虽然房子矮了些，却更接地气儿。

    住在这些房子里的多是些老人，他们在窗下的空地上，用砖头围成一畦畦菜地，种上指甲花、葫芦、丝瓜等，还有人豪情万丈地利用楼间的空地开辟出很大的菜园子，用篱笆围起来。早晨或傍晚，他们或提着水桶浇水，或蹲在地上除草，过着惬意的“田园生活”。

    窗前的无花果树下，坐着一些老太太，一边择菜，一边唠家常。那些大爷们则搬个小板凳，坐在葡萄架下下棋，常常是下棋人不急观者急，观者在一边大叫“快倒扑！倒扑！”下棋的人不耐烦，霍地站起来，指着凳子道：“来来来，你能，你来一盘？”众人皆笑：“没听过观棋不语真君子？”

    四周的楼房越盖越多，越盖越高，幸亏还有这些老街坊。它们像一群优雅的绅士、低调的贵族，坚守着自己独特的品格。我不爱去新兴城市，因为一个“树小、墙新、画不古”的地方，因缺乏历史传承而少了人情味儿和生活的本真，故而越奢华越空虚，越宏大越干巴，怎么看都像个暴发户。它挟裹着的欲望和骚动，只会让人心灵不安，找不到回家的路。

    老街坊是城市的慢镜头。闲步其间，看树、看花、看鸟、看人，看窗前花花绿绿的衣衫，闻人家厨房飘出的菜香，不亚于一次民俗文化游。光阴的故事，热气腾腾的生活，有血有肉的细节，都在里面尽情发酵。它能使人的脚步慢下来，以便心灵能跟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