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青     专职编辑，业余写作，中篇小说《谁都救不了你》曾获《当代》文学拉力赛冠军。伪装的“情感专家”，著有《读懂老婆，做好老公》《读懂老公，做好老婆》。

    看《庐山恋》的时候，我还正处于不解风情的年纪，那个石破天惊的吻，勾不起我任何激动的情绪，不过是女主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男主角的脸上蹭了一下嘛！多年之后我才懂得，这在当时是多么惊心动魄！

    我也没看出《小花》里的爱情，以为真的只是主题歌里提示的那样，妹妹找哥泪花流。多年后我才恍然大悟，哥哥和妹妹已经谈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我那时同样没弄明白《柳堡的故事》，漂亮的村姑和年轻的战士只不过在河边互望了几眼，一场约定终身的爱情怎么就发生了？

    不能怪我太天真，实在是那个年代的电影太纯净，男女之间从来不兴说“我爱你”。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只需一个眼神，就能下定“等你十年八载”决心的壮举，简直是一个童话，虽然美好，但令人难以相信。

    这样的童话一直讲到国门被打开，《牧马人》中的老华侨回国找儿子，身为小知识分子的儿子，拒绝了父亲美金加亲情的诱惑，义无反顾地回到牧场，继续和不识字的乡下老婆恩恩爱爱地生活。

    很多时候，沧海桑田并不是由时间雕刻出来的，风向一变，电影里手都不曾拉一下的男女，一下子就钻进高粱地里撒野去了。《红高粱》上演的时候，我才惊觉，中国人也不光是温柔敦厚、扭扭捏捏，那种原始的生命力迸发出来，同样生猛无比。

    可是张导演接着竟直奔下三路而去。你还想在《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里找爱情吗？他只给我们看情欲。

    憋闷得太久，当个性解放的口号喊出来之后，最先解放的总是身体，我们就这样轻巧地从精神层面滑落到了欲望层面。

    情爱、情欲、情色，一路狂奔，禁忌被一个个打破，路子越走越宽，胆子越玩越大，不过我们也不再是从前没见过世面，看到男女接吻就心跳加速的井底之蛙了。经历过录像厅的初级培训、盗版碟的强化练习，再到宽带下载的高级进修，我们早已处变不惊了。

    看徐克的《笑傲江湖》，令狐冲与东方不败居然也能被编排出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我们欣然“照单全收”；看王家卫的《东邪西毒》，A爱B，B爱C，C爱D，D爱E，这类参与人数多到不合常理的多角恋，我们就当它是一场智力测验；李安也拍起限制级的床戏，我们也可以淡定地谈论汤唯的风情。

    多元化是件好事情，让所有事物各归本位、各守本分、平分秋色。爱情呈现出的姿态多了，神圣和神秘的光环自然退隐。那种懵懂、惊诧、困惑、嫌恶、担忧、恐惧、激动、兴奋……各种复杂心绪交织的观影体验，现在的观众再也无从体验了。电影被还原成造梦场，我们把一个半小时交付给影院，换来的只是一场梦中的畅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