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老树长新芽,院里枯木又开花,半生存了好多话,藏进了满头白发……”每当听到这首让人感动的《时间都去哪儿了》,我就会摸摸身上的旧衣服,觉得已逝的时光都跑到它那儿了。
多少年来,我一直喜欢穿旧衣服。说起来好笑,年轻时每买一件新衣服,我总是让好友先穿一段时间,衣服洗一次后,我才心安地穿上。
在我的旧衣服中,棉质的占百分之九十。在我眼里,再新的棉质衣服都是旧的,因为棉质衣服的原料是棉花,棉花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棉质衣服织进去的不仅有棉花成长的时光,还包含着棉花把阳光雨露转化为柔白花朵的艰辛。它们身上附着的是大地的温情,沉淀的是太阳的光芒;它们传递的情感既有人文的,也有自然的;它们所唤醒的记忆有纵向的,有横向的;它们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古朴的,是怀旧的。
家乡有句老话:“家有三宝,丑妻薄田破小袄。”年少时,我常被这句老话所困扰,因为明明是破小袄,大人却冠之以宝,真让人匪夷所思。但当我看到冬日午后几个在墙根下晒太阳的老人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冬日午后,几个老人穿着破小袄,随随便便地往墙根下一歪,就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了太阳。在寂静的空气中,你可以感觉到阳光正钻进老人的破小袄里,温暖着他们的身体。也只有穿着破小袄,老人才会坦然地歪在墙上。倘若换成崭新的羽绒服,我想老人是断然舍不得往墙上随便一靠的。
破小袄虽平凡,但穿久了,便有了人的味道,便会不知不觉地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想想看,一个愿意把身体交给一件衣服保管的人,他对这件衣服会有多么信任。衣与人之间长期形成的感情,是局外人难以体会的。这就像一对老夫老妻,磕磕绊绊过后,情感也悄然由爱情转化成亲情。
我有一件羽绒服,穿了八年,前襟刮破了好几处,我却舍不得换。找到一个巧手的裁缝,她用与羽绒服同色的布料补上,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破绽。了解它的只有我,因为它既不会像新衣服那样用化纤的商标刺激我的脖子,也不会用生硬的袖口摩擦我的手腕。我的身体和它磨合了这么长时间,已经达成默契,夜间写文章,它的前襟会盖住我的两膝,就像妻子为我送来的一杯热茶。
喜欢旧衣服,这种情感延伸开去,我还喜欢看历史书、人物传记、鉴宝节目,游千年古城。我在体验旧物带来温情的同时,也在悠然享受它们带回来的时光以及时光中温暖的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