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农历四月某夜，月明星稀。河南偃师邙山之巅的牙庄村闭门锁户，寂静如常，除了几声狗叫，从巩县方向传来的枪炮声依稀可闻。

    忽然，一阵马蹄声从村南方向传来，由远而近渐至村口，随着马蹄声出现两个骑马人的身影，两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皆平民装束。

    到了村口，蹄声略滞，瘦子看了一眼矮子，矮子点了一下头，两人继续朝村里奔去，过了南边巷子、大南窑巷子、玉皇庙，直下东窑石头坡，在沟边一座高门楼前停下。

    门楼内外灯火通明，门外一老者头发稀疏，两眼似睁未睁，蹲在石头上，抬眼看看来人又闭上眼睛，没有言语也没有表情。

    瘦子又给矮子使个眼色，两人下了马，瘦子对老者说：“虎爷，我们要见勋叔。”

    瘦子名叫贾仁，系国民政府巩县保安团副团长。

    虎爷名叫贾虎，是牙庄村东窑巷子的农民，在贾勋家当长工，此时听到问话，他睁开了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二人一眼后，又合上了眼睛，说：“知道。进去吧！”

    两人跨入院内，这是两进院落，前面是平房，后面是窑洞，窑洞上面还有窑洞，谓之天窑。天窑里此时也有微弱的灯光。

    进了院门，左拐就是客房，也亮着灯，一个40多岁的中年人坐在太师椅上，舒服地吸着大烟。中年人清瘦，可能因为瘦，他的颧骨、眉骨、额头比较高，眼窝下陷；也正因为瘦，他那眼光有一种深邃，有一种锐利，有一种淡定，还有一种不可捉摸的意味。二人走进客房，站定，胖子不便搭腔，瘦子也就是贾仁又不敢说话。贾仁看到中年人又吸了一口烟，才趋前弯腰，用手指了指胖子，小声说：“勋叔，这是梅协太君。”

    胖子名叫梅协，被日军委派为驻偃师司令官。

    “勋叔”姓贾名勋，系国民政府偃师县保安团团长。

    吸了大烟，贾勋来了精神，抬眼看了一眼梅协，发现对方身材矮胖，一双眼睛不但圆而小，还略微外凸，他想起相书上说的，眼睛小的人做事谨慎、迟缓、精明、理智；眼睛外凸的人性情刚强、诡诈凶狠。贾勋心有所想，但身子已经从太师椅上起来。贾勋与贾仁个子相当、年龄相当、胖瘦也相当，但比梅协高出一头。贾勋朝梅协弯了下腰，拱了拱手说：“失敬！只听说有大人物来，不知是太君。请坐！”

    梅协哈了一下腰，说了声：“打扰！”就在八仙桌旁的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侧身看着贾勋：“早就听说贾勋君为当今识时务者。”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身旁侍立的瘦子。瘦子长相与贾勋相似，此时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但那眼神隐约流露一丝精明或者狡黠：“贾仁是你的本家侄子，今天巩县县城已被皇军占领，贾仁主动与皇军沟通，已被任命为皇协军副团长，他推荐您，说您是偃师保安团团长，当偃师皇协军司令最为合适。”

    贾勋一言不发。

    一旁的贾仁连忙说：“勋叔，皇军正在攻打黑石关（黑石关位于巩县西南4公里、偃师县城东14公里处，古称黑石渡，是洛水渡口之一），明天就会占领偃师，梅协太君是皇军驻偃师的司令官，您如愿协助，既可飞黄腾达，又可保老百姓平安无虞。”

    梅协听到贾仁帮腔，满意地看了看贾仁，然后面对贾勋，正了正身子，一脸真诚地说：“蒋介石的军队已作鸟兽散，偃师县政府人员也逃之夭夭，大日本皇军还有你们中国的汪精卫政府，急需贾勋君继续协助维护偃师治安。”

    贾勋斜了贾仁一眼。贾仁不像贾勋，贾勋身上有着大将风度和儒雅气质，而贾仁身上显现的则是厚道和谦恭。贾勋微微一笑，看着梅协，认真地说：“偃师本意是息偃戎师啊。”

    梅协说：“我知道。”

    贾勋继续说：“传说洛阳是太阳落山的地方。”

    梅协接着说：“我也知道。”

    贾勋注视着梅协，由衷地说：“太君汉语不错啊。”

    梅协恭敬地说：“家父及先祖对中华文化十分认同！”

    贾勋站起身，拱拱手说：“恭敬不如从命！”然后朝门外轻喝：“送客！”

    话音刚落，从门外闪进两个大汉。

    梅协也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近贾勋，鞠了一躬，说：“贾勋君，本人还有一事相托。”

    贾勋使个眼色，两个随从退下。

    （摘自《玉色瑗姿》 贾海修 著 河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