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梅子第二轮磕头时,听到大殿侧面传出念经声,开头几句她没有在意,又听了几句,发现那是在吟诗,再细听时,那诗句的内容正是她刚才焚烧的用日文写就的情诗,用汉语表达出来的意境,超出了她用日文所要表达的思想情感。她忘记了磕头,浑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泪眼蒙眬中她朝诵经者望去,竟然发现,诵经者不是别人,正是海严。
海严仍然闭着双眼,无动于衷,诵完诗后他敲了一下木鱼。这响声如同念咒,梅子一阵眩晕,瘫软在地。
与此同时,杨春跑进殿来,看到值守的和尚,惊喜地叫道:“和尚哥,你在这里,我找你了几圈儿都找不到。”说着他低头一看,大声喊道:“梅子,你这是咋了?”
杨春搀起梅子,梅子低声说:“他怎么会日语?丢死人了!”
杨春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刚才,杨春看大殿没几个人,就跑出去找和尚哥,他也有自己的心事,没想一会儿工夫就出现了这样一幕。
“你让他过来!”梅子有气无力。
杨春朝海严喊:“你还念啥经!赶紧过来!”
海严穿着夏季僧服,来到二人面前:“两位施主有何吩咐?”
杨春抬腿踢了海严一脚,海严也不避开,双手合十,一动不动。
梅子问海严:“你见我,你为什么不吭声?”
“施主认为贫僧已死。”
“谁说你死了?”
“你把写的诗烧给贫僧,按说,只有死人才能收悉。”
梅子稍愣,杨春偷笑,梅子气不打一处来,抬腿踢了杨春一脚,杨春“哎哟,哎哟”地叫着,把梅子推向海严,跑出大殿。海严全没了那时英雄救美的风采,他看着梅子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兀自不动。两人对望着,彼此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梅子泪眼迷离,嘴唇翕动着,就那样痴痴地望着海严,望着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心上人。
气氛有些尴尬。还是海严定力较强,先清醒过来,说:“请梅子西殿说话。”说完走了出来。
梅子跟着海严走进西殿,冲上去就从后面抱住海严,一句“想死我了”说完,眼泪如决堤之水。
海严转过身来,依然双手合十,看着梅子,胸膛起伏着,梅子把海严双手掰开,趁势钻进他的怀里,把头紧贴着海严的胸膛,如痴如醉。
海严站着不动,胸膛起伏渐趋激烈。稍倾,梅子抬起头,问:“你怎么会日语?”
海严:“你怎么会汉语?”
“我和哥哥在日本读完小学后,都被爷爷送到满洲上了中学。”
“我被父亲送到日本留学。”
“那你为什么回来?又为什么当和尚?”
“因为……”海严表情严肃,“不因为什么……”
两人正在卿卿我我时,杨春叫着“和尚哥,我想……”闯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张张嘴,只好说,“你们先忙着……”
“回来!有啥事,说!”海严厉声道。
“我想去赵沟看看赵玲。”杨春不情愿地说,“我想请你帮我照顾一会儿梅子,我去去就来。”
“去看赵玲?我也去!”海严说。
梅子回头问海严:“你也认识赵玲?”
“他何止认识!他是赵玲的哥哥!”杨春翻着眼说。
“真的?”梅子喜出望外,“那咱们一起去吧?”
跑出一段路,到了八龙岭下,杨春说:“咱不能空手去人家家里吧?你俩等我一会儿!”话音未落,杨春从马背上跳下来,顺着八龙岭山坡跑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
梅子佩服得不得了:“真是一只猴子!”
海严问:“你说什么?”
梅子回眸一笑:“我说古圣寺为什么建在这山沟里?”
海严答:“那是因为这里风水好。寺院对面有九个山头,像九条龙,寺院所在的山头,像一只凤,那地方叫九龙朝凤。”
“那为什么古圣寺对面山上的村子叫牙庄?”
“那是八十老头啃石磙。”
“什么意思?”
“牙壮呗!”
梅子想了想:“你是在瞎说吧?”
(摘自《玉色瑗姿》 贾海修 著 河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