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严其实在想,眼下我如何能还俗?我又如何能成家?但是,这两个女孩怎能听出其中的意味。
梅子眼中含泪问:“你不还俗,我怎么办?”
海严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命由心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笑着面对,不去埋怨,随心,随性,随缘。”
梅子悟出一点味道,但赵玲哪里能听得懂,她埋怨道:“哥哥,你少说点我们听不懂的话,好不好?”
海严笑了笑,又说出一段话来:“再好的东西,都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爱的人,也有远走的一天;再美的梦,也有苏醒的一天。该放弃的,决不挽留;该珍惜的,决不放手。”
梅子哭了。
杨春问海严:“日本人什么时候能打跑?”
海严慢慢地说:“太阳总有落山的时候!”
贾勋还是经常回到牙庄看望老娘。立秋那天早上,贾勋刚回到县城,就接到梅协的电话,让他到日军司令部去一趟。贾勋想,这是催他去规劝王仲、段寅的,于是,他整整衣冠就骑马到了梅协所在的司令部。
梅协请贾勋坐下,说:“今天是立秋。秋分是我们日本人祭祀先人的日子。”
“司令官的意思是……”贾勋不明就里。
“今天没有司令官,只有你我两个兄弟。”梅协拍拍贾勋的肩膀,“武汤是我们的祖先,我们是武汤的遗民。据史书记载,武汤陵就在邙山上。我们有祭祀先人的传统,不能再等了,我们应该去祭拜。我已到偃师两个多月了,再不去那就是大不敬了。所以,我想请贾勋君今天陪我前往。到8月13日是我们日本的盂兰盆节,到了秋分,我要和梅子再去祭祀。”说完他看着贾勋,“想请贾勋君陪同前往。不知贾勋君意下如何?”
“这个……我本打算向你报告去河南呢。”
“明天你再去。现在我们出发!”
两人身着戎装,各带两个护兵,两个皇协军士兵抬着礼盒,另有一小队日军跟随,从日军司令部出来,向南穿过陇海铁路,再向东沿着铁路线,过了窑头村,再向北过铁路桥,到达北窑坡,浩浩荡荡向邙山岭上行进。
“贾勋君,这路是人工开挖的吗?”梅协问。
“与人工有关。”
“此话怎讲?”
“这是邙山上老百姓祖祖辈辈的活动形成的。老百姓做生意、走亲戚、耕田种地,靠的是木轱辘、铁轱辘,在路上来回辗轧,又经雨水冲刷,就形成了这路古洞。这北窑坡是山路被雨水冲刷得厉害,胡同就深些。山上是坡路被雨水冲得轻,胡同就浅些。”
如果从上面扔个手榴弹下来,在这胡同里,躲都没地方躲。梅协想着就吸口凉气,他问:“还有其他路吗?”
“这是邙山通往县城的主干道。虎头山上、汤泉、山化也有路,那是放羊走的山路,不能通车。”
上到北窑坡,没多远有一棵高大的皂角树,树下有卖茶水、卖西瓜的,看见贾勋过来,卖茶卖瓜的和喝茶吃瓜的人,都热情地招呼他:“贾团长,喝口水吧!”“贾团长歇会儿吃块瓜吧!”他们并不理会日军。
梅协也不生气,大声说:“老乡,我们都是贾团长的朋友,现在贾团长已经是皇协军司令了,都是一家人,大家不必客气。我们这是去给武汤磕头去的!”
听到梅协的话,大家有点儿发愣,但都不去细想,也不再接话,其中一个人小声嘟囔:“俺就叫他贾团长。俺只认贾团长。”对此,梅协也不计较。
再往北走不远是两个胡同的岔路口,岔路口有个山神庙,庙左边的路通往古路沟村、牛庄村,庙右边的路通往关窑村、蔺窑村,梅协一行向右走去。这路两边胡同较浅,骑在马上,有时能看到路两边地里的庄稼,玉蜀黍已长了半人高,红薯秧已爬满地面,谷子也长到膝盖,还有棉花开满了花朵。
梅协骑在马上向后面望去,一队日军扛着长枪,刺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从山神庙前经过,梅协问贾勋:“你们中国的庙都没人看护,在我们日本这是不可能的。如我们的靖国神社,由军方管理,其他神社都由内务省管理。”
贾勋不语。
(摘自《玉色瑗姿》 贾海修 著 河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