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协磕完第三个头，站起来，他双手合十再次念诵：“唯愿武汤保佑皇军行使上天对支那人的惩罚，让中国的各方百姓明白，听从我们的教导，让东亚共荣像草木一样滋生繁衍，让天下民众乐于享受天皇赐予的生活！”

    礼毕，他端起酒杯举空一让，随后将杯中酒洒在供案前，然后端起另一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完，转身对贾勋哈了一下腰，恭敬地说：“贾勋君，请在殿外静候片刻，我还有几句心里话向先祖诉说。”

    贾勋步出庙外，回身看梅协在庙内来回走动，查看四周，并用刀鞘敲击地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梅协出来后，庙外的日军早已并排站齐，梅协站在队伍前方，随着小队长一声令下，十几杆枪朝向天空，啪、啪、啪……三排子弹射向北方天空，向中华民族的杰出人物汤王表示敬意。

    在一旁的贾勋猜测，梅协可能真是商汤的后裔，但梅协的虔诚举动好像是在借助汤王的什么神力。他真是猜不透。贾勋更想不到，梅协此次隆重祭拜，让他落下了卖祖求荣的罪名，并且伴随其终生！

    每年夏秋两季，赵玲都要去看望恩公贾勋。夏天麦收时，送的是碾转。过去的乡下都少不了碾盘，每到麦黄时节，乡下人将快熟的麦子放在笼上蒸熟，然后搓去麦皮，在石碾上碾成细条状，可炒可调。这种独具风味的时令小吃贾勋很爱吃。秋收时，赵玲送的是嫩玉米和嫩花生。今年夏季，贾勋让人捎话：“兵荒马乱，不要再送了。”这不，又到秋收了，赵玲觉得还是应该去看看贾勋，赵玲跟爹一提，爹很干脆地说：“该去！我也去买点药！跟闺女一块儿去！”

    赵沟村人去偃师县城，大多骑个毛驴，比如赵玲家，爹在前面牵着驴，闺女斜坐在毛驴背上，看着都很别扭。这回，赵玲对赵父说：“爹，今天咱套个车去吧？您也可以坐上啊！”

    赵父想了想：“中！让爹也享受一回！”

    赵家有铁轱辘车、木轱辘车各一辆，骡、马、驴、牛各一头，木轱辘车轻便些，就用骡子驾辕向偃师县城驶去。赵玲去县城的路线与杨春不同，因此，赵玲与杨春他俩就错过了碰面的机会。

    到了偃师县城，日军明显多了些，有四匹马拉着炮车穿街而过，有日军皇协军不时在街上巡逻。看见日军，赵玲就本能地低着头，不敢看。

    骡车进了和平门，到了东大街万春堂药店门外，赵父让车停住，把缰绳递到赵玲手里，进了万春堂。赵玲坐在车上头低着，眼睛看着脚下的那片地儿。正在她低头害怕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吓得她猛一抬头，见是个日本兵，赵玲叫了一声“妈呀！”打了个激灵。

    “你的赵沟的赵玲？”日本兵开口说话了。

    赵玲点了点头，一看跟她说话的日本兵左耳朵正中有个窟窿眼儿，这个人她见过，去过她家，心里就有所放松。

    “你的什么的干活？”日本兵又发话了。

    “看……看俺恩公，不是，来看贾司令！”赵玲紧张得有些结巴。

    木村看看周围没有人，此时贾勋、梅协都不在县城，赵玲又美丽动人，他就开始动歪心眼儿了，故作和蔼地说：“那走，贾司令的见见！”

    “不！俺要跟俺爹厮跟着！”赵玲当即拒绝。她说的“厮跟着”，是偃师话，一起、一块儿的意思。

    木村没有听懂这句话，但知道她不愿意。木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动手拉赵玲，赵玲歪着身子奋力挣脱，木村就用劲撕扯，赵玲抗拒不过，一边大声叫着“爹、爹”，一边一歪嘴咬住了木村的手。木村啊的一声松开手，随手扇了赵玲一耳光，骂道：“八格牙鲁！”血从赵玲嘴角流了出来。

    此时，正在万春堂付药钱的赵父听见门外闺女的喊叫声，连忙跑了出来。看见闺女被打，疯了一样冲上去，一下把木村推翻在地，喊道：“你为啥打俺闺女？”一副拼命的样子。

    躺在地上的木村，哪儿受过这等委屈，他掏出手枪，啪的一声就向赵父打来，子弹正中赵父的小腿。赵父扑通一声跌坐地上。“爹！”赵玲大叫着从车上跳下，扶起父亲大声哭起来。血从赵父的腿上流了出来。

    （摘自《玉色瑗姿》 贾海修 著 河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