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的身子往后退了半尺，才看清楚介绍信上的字，上面确实盖着一枚省委办公厅的鲜红大印，但既无职称，更没职务，就是几行简单的例行公文罢了，看来只是个普通的办事员。

    “啊……还真是来报到的。”门卫似乎有点失望。

    “怎么，没看清楚？”曾毅把介绍信又要往前伸。

    “那也要登记！”卫门心里来了气，他鼻孔朝天，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说，“报到的人我见得多了，不管是谁，到了我这里，一律登记！”

    曾毅没有理会他，慢条斯理地收好介绍信，板着脸问：“陈厅长报到的时候也向你登记了？”说完，一甩袖子，迈步进了卫生厅的大院。

    门卫顿时黑了脸，想追又没法追。人家有正式的公文，自己也已经看过了，既然是来办公事的，他一个门卫是没有理由阻拦的。门卫咬牙琢磨了半天，心里一阵泄气，好像自己还真的收拾不了人家。

    “你不好好把门，站在那儿干什么呢？”背后传来质问声。

    门卫一回头，正好看到梁坚强副处长进了大院，梁坚强是他姐夫，他立刻迎了上去：“姐夫，你来得正好，刚才进去的那小子太不懂规矩了，说是来报到的，仗着手上有一封介绍信，就强行闯了进去，我向他解释厅里的登记制度，还被训了一顿。”

    梁坚强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要到哪个部门报到？”

    “公文上没说，只说是医疗专家小组。”门卫显然不知道这个小组要归哪个部门管。

    “你看清楚了吗？”梁坚强又问。

    “看得清清楚楚，绝对没错。”门卫说。

    这时梁坚强的脸色变得非常严肃。作为人事行政处的领导，他对报到制度再清楚不过了，医疗专家小组，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前来报到的专家，都要有省保健委员会的人陪着，怎么可能独自前来呢？再说了，专家至少都是40岁以上的人，自己在厅里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如此年轻的专家呢。

    想到这里，梁坚强就有一些不妙的感觉，人事行政处还负责厅里的日常安全工作，他说：“你叫上几个人，跟我走一趟。”

    曾毅进了卫生厅的大楼，在三楼找到保健局的办公室。透过半掩的房门，他看到里面坐着一个年轻人，正在办公桌上写着什么东西，写几笔，就停下来想一想，然后再接着写。

    咚咚，曾毅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里面的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一下，问：“找谁？”

    “您好，我是来报到的……”曾毅拿出介绍信，准备说明来意。

    年轻人摆了摆手：“先等着吧，我很忙！”说完他又低下头写东西。

    曾毅耐心地等了几分钟，却发现那个年轻人一个字都没写出来，反倒坐在那里发呆，不时还挠挠头皮，显然是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曾毅硬着头皮又把介绍信递过去：“您好，能不能先抽点时间，把我这个手续办了……”

    年轻人头也没抬，不耐烦地说：“你急什么急，没看到我正在给冯厅长写材料吗？到底是你的事重要，还是冯厅长的事重要？”

    曾毅有点奇怪，冯玉琴不是回家休养去了吗，怎么还需要写材料？于是他问：“咱们卫生厅有几位冯厅长？”

    年轻人当即恼火了，拍着桌子站起来说：“你给我到门口去等！问来问去，我的思路全被你打断了，要是耽误了冯厅长的事，你来负责？”说着，他从桌上抓起曾毅的介绍信，准备甩出去。

    谁知他扫了一眼介绍信，看到上面有“医疗专家小组”几个字，当下咦了一声，拿起来仔细观看。等看清楚之后，他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曾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您是来专家小组报到的？”

    “是啊。”曾毅点点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年轻人连忙站了起来，脸憋了个通红，“刚才我真是太失礼了，我不知道您是专家小组的专家。”说着，他赶紧去找了把椅子过来，“您快坐，先喝口水，我这就去通知郭局长。”

    按照规定，只有国家级领导才会配有专职的医疗小组。地方各省重要领导的日常保健，由各省卫生厅的专家医疗小组来负责，但这个小组不是专职机构。里面的专家，都是从各大医院抽调出来的，虽然名义上接受保健局的领导，但完全不受约束，只有出诊时，专家们才会过来。换句话说，专家们离了保健局照样还是专家，而保健局离了专家，工作就得瘫痪一大半。

    （摘自《首席医官》 谢荣鹏 著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