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失血过多,海严毫不犹豫地请求献血,恰好两人血型相同,海严进了手术室,躺在病床上伸出了胳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军医走了出来,对梅协说:“报告司令官,手术很成功。幸亏有皮带阻滞了一下,刀子只戳断了右侧一根肋骨,未伤及肝脏。只是……”军医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说!”梅协命令道。
“孩子没有保住,有两个月大了。”
“什么?孩子?”梅协脸色突变,恼羞成怒。
梅协挥了一下手,过来两个日军,推开手术室的门,将还在床上躺着的海严抓起来,拖着走出病房。梅子还在昏睡,但口中叫着:“海严哥!海严哥!”
梅协听了,脸色已变得青紫。
海严被押到司令部,由于他刚被大量抽血,脸色发白。梅协愤怒地挥动马鞭,不停地抽打海严。海严平静地承受着,咬紧牙关,没有喊叫。
海严一路奔波又献血过多,遭受几十鞭的抽打后,昏死过去。
天黑了,病房里的梅子醒了过来,她问军医:“海严呢?那个中国人呢?就是送我来的那个中国人。”
军医不予回答,只是说:“司令官让您安心养病。”
“那我就拒绝治疗!”说着梅子就拔下了针头。
“司令官把他抓走了。”军医说。
“给梅协打电话!不然,我就死给他看!”
梅协赶到病房,见梅子苏醒了心中很欣慰。他坐到梅子身边,轻轻按着梅子的左手,心疼地说:“听医生的话啊!”
梅子瞪着梅协:“海严呢?”
梅协不吭声,示意医生把梅子绑在病床上,继续输液。梅子惨笑道:“梅协,你不把海严送来,我咬舌自尽给你看,你信不信?”
梅协示意军医停下,痛心疾首地说:“他是东亚病夫,你怎么能和他……他是和尚,他怎么能和你……”
梅子看着梅协说:“告诉你,梅协!海严身体壮得很,比所有日本人都壮!海严为我还了俗,已经不是和尚了!”
“你……”梅协非常生气。
兄妹俩僵持着。
梅协说:“等你治好伤,把你和他一块儿押回国!”
海严被日军士兵抬回病房时,已经体无完肤,他挪到梅子病床前,紧握着梅子的手。梅子看到海严遍体伤痕,痛哭着说:“海严哥……咱们的孩子没了……”
“咱有孩子了?”海严悲喜交加,“没事,想开点儿,只要咱们能在一起,还可以再生,生一堆!”
梅子破涕为笑。
梅协甩门而去。
这几天,贾勋一有空就到医院看望海严和梅子,两个年轻人在医院过着幽禁的生活,他们对此好像已经习以为常。相爱的人只要能够厮守在一起,生死与共,别无他求!
贾勋看到海严身体恢复很快,心中高兴,但他担心梅子,梅子需久卧病榻,伤筋动骨一百天啊。
腊月廿一傍晚,贾勋给海严送了一套棉制中山装,在回司令部的路上,被自己的士兵拦住,士兵说:“家里传来口信,说您母亲病重,让您速回!”
贾勋闻讯遣人向梅协报告,司令部也不回了,勒马向东,带着卫兵向老家疾驰而去。
到了牙庄村的东窑,天已漆黑一片,贾勋牵着马,步行走下石头坡,马蹄踢打着石头,那响声让贾勋心慌意乱。过了贾家祠堂,贾勋看到自家门楼下亮着灯,院里的人来往匆匆。贾勋疾步向母亲住的窑洞走去,哭声隐隐约约从窑内传出。
贾勋掀开挂在窑洞口的棉门帘,登时两眼一黑,先是两膝跪地,接着身子前扑晕倒在地。家里人见状忙上前掐他的人中,揉搓其胸部。贾勋没有醒过来,卫兵忙掏出大烟点着,让烟雾熏贾勋的口鼻,贾勋这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睛推开众人,跪着挪到母亲的床前,大声叫道:“娘!”只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又瘫在了母亲床前,再次昏死过去。
贾母死了。
贾母是吞金而死的。她不愿意儿子身披皇协军军服回家尽孝,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放弃中华男儿应该担当的保家卫国的责任,更不愿意再担那臭名远扬的汉奸母亲的名声,才以死保全声誉,以死来催促儿子重返抗日救国的战场。
在窑洞正中,两张长条凳上放了荆席,荆席上铺了麦秸,麦秸上铺着白布,白布上躺着的就是贾母。
(摘自《玉色瑗姿》 贾海修 著 河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