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敢问这个问题的。”方南国犀利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曾毅。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时间与空间,曾毅头一次见到如此犀利的目光。这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完全暴露于对方的视线之下,没有任何的秘密,对方了解他的一切、掌握他的所有。
“那是他们怕问错了,得罪了你这个书记。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前途,这哪是治病救人的态度。不问伤怎么来的,又怎么能治好伤。”冯玉琴说起这个,忍不住有些生气,“老方你也是,讲讲又何妨?你不讲,我来讲!”
“十年动乱”期间,方南国一家都被关进“牛棚”接受改造,他白天干活,晚上在煤油灯下写检讨,时不时还要被拉去接受批斗。在一次批斗大会上,方南国被推下了台子,后背刚好摔在一个石头棱上。
在那个年月,就算受更严重的伤,也没有人愿意为一个被改造分子请医生,方南国只能忍着后背的剧痛,继续坚持干活,接受改造。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方南国至今难忘,所以他从不提这段往事。
冯玉琴讲完这件事,眼角忍不住又泛起泪花,她拿起纸巾轻轻在眼角拭了拭。
方南国的双手,突然放在大腿上摩挲了两下,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动荡的年代,他说:“讲一讲也好,让这些年轻人都知道知道,今天的局面来之不易,有很多人为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曾毅沉默了良久,然后抬头注视着方南国,目光中充满了坚定:“方书记,我在这里向您保证,一定将您这个老伤治好。我不能让您为革命奉献一生,最后还要承受这种痛苦。”
“好啊!好好好!”冯玉琴连道了几声好,高兴地说,“曾毅,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做的。”
方南国一生听过无数奉承的话,但曾毅的这一句,他能切实感觉到绝对是真心话。此时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泛起一丝丝涟漪,说:“年轻人,好样的,好样的!”
冯玉琴接过这句话,说:“像这样的年轻人,以后就该提拔。”说着,她一指邵海波,“这是曾毅的师兄,上次为了治好我的病,冒险把曾毅带进了病房,还差点儿被医院处分。像这样有担当、有情义的年轻人,就应该提拔!”
往常要是冯玉琴这么讲,方南国肯定都会厉声呵斥,可今天他很反常,竟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像什么话,南江省委是你冯玉琴开的吗?”
说完,方南国拿起茶杯:“我去书房,你们继续谈。”只是在要上楼梯的时候,听见他感慨了一句:“还是年轻人好啊,有活力,是要多加一加担子!”
曾毅没入过官场,所以不怎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一旁的邵海波开始激动起来,领导说要给你加担子,那不就是要给你升官吗?
唐浩然这个官场老手,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他朝邵海波投过一个恭喜的眼神,这个邵海波还真是命好,跟着曾毅来做一趟复诊,结果手都没动一下,就捡来一个升官的机会。
冯玉琴鼓励了两句:“海波啊,以后要好好干!”
“是,冯厅长,您放心,以后我一定在您的领导下,将省医院的事业做好!”邵海波站起身来,激动地表着忠心。
冯玉琴推荐邵海波,并不是心血来潮,每次只要有机会,曾毅都一定要让邵海波表现一番,那点儿小心思冯玉琴早就看出来了。在她眼里,谁来做省医院的院长其实都一样。现在方南国的病还需要曾毅来费心治疗,这举手就能帮到的忙,为什么不帮?
“老方在书房里看书,必须喝我亲自煮的咖啡。”冯玉琴站起身来,“小唐,你替我送一下曾毅和邵海波吧!”
从省委一号楼出来,唐浩然就说:“邵主任,今天晚上这顿酒,你可是逃不掉了,必须由你来埋单!”
邵海波连连点头,此时他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啊,他高兴地说:“地点就由唐秘书来选,咱们不醉不休。”
“哈哈,那就君悦饭店吧,我来安排。”唐浩然哈哈大笑,“别人的喜酒我可以不喝,但邵主任的喜酒我是一定要喝的!不对,现在应该叫邵院长了。”
“还不是,还不是。”邵海波摆着手,他暂时还不好意思承认。
(摘自《首席医官》 谢荣鹏 著 二十一世纪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