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心想,得赶紧把这情况报告梅协,将功赎罪,看见梅协已走到桥下,他大声喊道:“司令官……”
只怨军马跑得快,一眨眼,梅协的军马就跑到了桥下。
当梅协与木村同时想到不同的人时,梅协恰好到了铁路桥下牛车旁,梅协想扭头再看看,没有机会了;后面的木村想叫停梅协,也没有机会了。只见那煤车火光一闪,随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着硝烟四起,桥墩四裂,铁轨腾空,煤灰四射,道轨上的石子呼呼啦啦倾泻而下,一会儿,那爆炸点就成了石子堆。
梅协被炸死了。
木村很侥幸,由于离得远,爆炸冲击波将他从马背上推了下来,栽在地上,被震晕了过去,好半天他才醒了过来。在大雪纷飞中,古圣寺住持站在木村跟前,他左手持禅杖,右手举在胸前,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从此,木村就从日军队伍中消失了。后来得知,木村在古圣寺剃度为僧,法名无能,他一心向佛,几年后成了得道高僧,一心传播佛教,一意劝人向善,彻底相信因果,得以善终。后来由于他颇负盛名,有学者曾考问他,是“无能”还是“悟能”“我能”。
木村笑曰:“无能即悟能,悟能即我能,只要信佛,什么都有可能。”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富有哲理。
梅协离开牙庄东窑后,先后有几拨儿人向贾勋报告有关情况。
贾勋就坐在客房的太师椅上。
第一拨儿人报告:有四个日本士兵押着箱子,往六龙岭走了。贾勋听后,把手压在桌子上,说:“聪明!”
第二拨儿人报告:梅协过了榆树岭、十叉庵,向南走了。
第三拨儿人报告:日军下北窑坡了。
第四拨儿来者是贾仁,只见他身穿干净挺括的军装,戴着大盖帽,腰别手枪,气宇轩昂。贾仁走到大门口,把手枪掏出交给士兵,满脸悲戚地走到贾母窑洞门口,摘下帽子,先朝里鞠了三个躬,然后走进窑洞跪下,哭着说:“奶奶啊,我的好奶奶,您怎么就走了,也不让孙子见您一面啊。”
然后贾仁站起来,转身走出窑洞,抹着眼泪到了客房,见到贾勋,说了八个字:“化作青烟,鬼魂东去。”
贾勋听了,长叹一口气,说:“来归来,去归去。贾仁啊,这汉奸不好当啊!”说完他挥挥手让贾仁出去,叫贾虎、杨春进来。
贾勋平静地对贾虎、杨春说:“劳驾二位把我娘的事办好!”
贾虎说:“嫂子的事,就是我贾虎的事,请大侄子尽管放心。”
杨春说:“我终生追随司令,唯命是从!”
贾勋呵呵一笑,说:“人总有一死啊,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是司马迁说的,很有意思啊。我想我如果死了,那肯定是轻于鸡毛了。唉,如果我死了,我想还是穿一身戎装为好,不管咋说也是一名中国军人啊。”然后他看着贾虎说:“虎叔,老娘入祖坟,我就在七龙岭找个地方埋了算了,别再给老娘添乱,给祖宗丢人了!”
“看大侄子说的是啥话!气糊涂了吧?”
停了一会儿,贾勋说:“虎叔,还有杨春,我这会儿有点儿难受,你们到外面歇着吧。”
贾虎与杨春对视了一眼,走了出去。
贾勋关上门,踩到桌子上,把那副对联还有《下山虎》摘了下来,然后在八仙桌上摊开白纸,挥笔写了三条字幅:一是 “慈母贾陈氏之神位”,二是 “义弟王仲之神位”,三是“义弟段寅之神位”。
然后将字幅贴在刚才的墙上,上面一幅是“慈母贾陈氏之神位”,其下并列“义弟王仲之神位”“义弟段寅之神位”。贴好了,又在桌子上的香炉里点了三炷香,他跪在地上,抓了一把叠成元宝形的纸放在地上点燃。
贾勋看着那火苗,还有冉冉升起的烟雾和纸灰,说:“娘啊,儿子不孝,没有让您享百年之福!娘啊,儿子也不忠,作为中华男儿,没有抗日到底,惭愧啊!”顿了顿,又说:“王仲二弟,你死得值啊,你是司令,杀了那么多日本人,值啊!段寅三弟,你也值啊,也当了司令,也杀了那么多日本人,值啊!”然后凄然一笑:“你大哥啊,值也不值,我当的是汉奸司令,但我杀了日军司令,也完成了老皮交给的任务,那生死珏还在咱中国人手里!只是可惜了那些南阳玉,那是玉雕大师的杰作啊!”
(摘自《玉色瑗姿》 贾海修 著 河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