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后再次戴上那顶皮军帽，英气不减当年

    50年前的今天，伴随着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火球和一朵灰色的蘑菇云绽放在罗布泊戈壁滩的上空，这标志着我国第一颗原子弹“邱小姐”试验成功。自此，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五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

    50年过去了，那片广袤的戈壁滩仍时常出现在洛阳人谭芳福的梦中，他用最真挚的笔触写下了一篇回忆录《难忘罗布泊的战斗》，记录梦中的那片土地。在那里，他是人们口中的“谭技术员”，在那里，有一场让他难以忘却的“战斗”。

    时间跨越了50年，当洛阳晚报记者见到75岁的谭芳福时，从他坚毅的眼神里，我们看到了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一场与飞沙走石、与严寒酷暑、与生命极限的“战斗”拉开了帷幕……

    1    戈壁滩上的一项绝密任务

    “50年前, 我随部队奉命进入罗布泊的大戈壁滩，执行一项绝密任务：安装我国第一颗原子弹‘邱小姐’试验用的爆心铁塔。”回忆录中的第一句话，就把我们带回了那个广阔、荒凉的戈壁滩……

    1963年11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军委工程兵工程技术总队司令部工程科的技术员谭芳福接到了一项秘密任务——前往罗布泊。那年，他24岁，出发时，连一个多月前刚娶进家门的妻子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邱小姐”这三个字，其实直到任务完成后谭芳福才知道，这是原子弹的“代号”。他踏上罗布泊的第一天，领导只是告诉他们，要在3个多月内建成100多米高的瞭望塔。谭芳福一行人是第一批到达的，负责前期准备工作。1964年2月初，由200多人组成的工程技术总队7分队到达罗布泊，谭芳福成为该队指挥所施工组中的一员，负责铁塔的安装工作，在完成铁塔的安装任务前，他都称铁塔为“铁哥们”。

    在执行铁塔安装任务的同时，每个人身上还肩负着一个同样的任务——保密，除了不能与外界联系、不能拍照等规定，就连平时记录东西也要写在部队发的保密本上，“保密本上有数字编号，最后上交时还要检查编号是否连续”。谭芳福还记得一次惊心动魄的经历：一名战友在搬桌子时不慎将铁塔设计图纸掉在地上，戈壁滩上的大风把图纸吹得漫天飞舞，所有人都慌了神，跟着图纸追，“我跑了两三公里，才追回一张图纸，还有战友开着车追”，幸好那次有惊无险。

    2    爬上100多米高的铁塔他只用5分钟

    执行任务前，他们接受了为期半个月的爬梯子训练，每天训练将近8个小时。第一次爬梯子时，刚爬到10米高，谭芳福就感觉双腿发软，可半个月后，他用5分钟就能爬30米高。

    爬梯子训练让神秘的任务又多了分蹊跷，但后来，他深切感受到这项训练的重要性。

    铁塔一共有四根近乎垂直于地面的塔柱，每根塔柱由不同粗细的钢管搭建而成，每两名战士负责安装一根塔柱，塔柱上每隔50厘米就有一根直径约2.5厘米的横杆。谭芳福在回忆录中写道：“为了不给铁塔增加挡风面积，节省器材，加快进度，缩短工期，我们没有搭设安装用的满堂脚手架。要上塔作业，只能踏着格构式塔柱上的小横杆，像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在爬铁塔的过程中，他们身上没有任何安全保障，全凭紧紧握住钢管的双手把自己固定在空中，只有爬到了施工地点，才能将身上的安全带固定在塔柱上。

    每天爬上爬下让谭芳福逐渐练就了爬铁塔的好本事，“弓着腰爬，不仅速度快，还不会让膝盖撞到铁杆”。在铁塔安装工作进行到尾声时，谭芳福只需要5分钟就能爬上100多米高的铁塔。

    3    与“铁哥们”相依为命的105天

    罗布泊恶劣的气候为这次任务的完成设置了重重障碍，而障碍也随着铁塔高度的增加逐渐加倍，“我们在安装过程中，就像唐僧去西天取经一样，经历了千辛万苦，战胜了重重困难”。50年前他们所遭遇的困境显然比回忆录中这句简单的文字要难得多。

    铁塔的安装由谭芳福和战士们共同完成，战士们每8人一组，轮流上塔工作，而谭芳福要根据图纸指导战士们安装，在执行任务期间，他一天也没歇。

    完成铁塔安装一共用了105天。在这105天中，谭芳福除了睡觉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塔上度过。他在回忆录中调侃道：“我们不能按时下塔吃饭，只好将馒头、咸菜、开水随着塔件送到髙空上，边吃边干，黄沙尘土就成了我们的免费调味品。”

    现在回想起罗布泊的风，谭芳福也会小小地敬佩一下当年勇敢的自己和战友们。那时，塔上的八名战士每两人负责安装一根塔柱，每根塔柱上的站立面积容不下第三个人，他只能将自己挂在两根塔柱之间的横杆上，塔建得越高，横杆越细。每天，他们都要不断地在这些悬空的横杆上艰难地移动，他说：“如果遇到大风，身体很容易失去平衡，我们就会在百米的高塔上，表演空中飞人的特技。”

    4    “永别了，‘铁哥们’！”

    1964年6月25日，谭芳福等人圆满地完成了铁塔的安装任务，“经专家检验，铁塔的各项技术指标都优于设计的要求。铁塔在使用之前，经受了16次8级以上大风的考验，完好无损，被基地评为优质工程”。谭芳福所在的分队也因此荣立集体一等功。

    在离开罗布泊前，谭芳福才得知，这个与他相伴105天的“铁哥们”竟是我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用的爆心铁塔，塔顶的小屋子就是原子弹爆炸前最后的安放地，他不由地对“铁哥们”刮目相看。

    临走前，谭芳福深情地与“铁哥们”作最后的告别：“再见了，‘铁哥们’。”转念他又想到，原子弹一爆炸，铁塔也就没了，心中突然忧伤起来，在心里补上一句：“永别了，‘铁哥们’！”

    随部队回到洛阳后，谭芳福就奔向照相馆，他要为自己留个念。采访时，75岁的谭芳福从相册里找出一张两寸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小伙子英气逼人，戴着一顶皮军帽，照片下写着“1964年11月留影”。照片里的人正是25岁的谭芳福。

    罗布泊的经历就像这张照片一样，一直被谭芳福珍藏在心中。那之后，他又参与了安装酒泉、西昌等卫星发射基地发射塔、避雷塔和通讯塔等军用塔的任务，并为地方设计、加工、安装了多个电视塔。每次遇到困难，他就会想起在罗布泊的日子：“再难的工程，想想罗布泊，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采访结束时，谭芳福从柜子里拿出照片里的那顶皮军帽，他对着镜子把帽子端正地戴在头上。我们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冒着生命危险攀爬在高耸的铁塔上、为祖国国防事业无私奉献的“谭技术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