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陪我去买菜,然后在路上主动地拉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放进他的大衣口袋里。他的手大而暖,把我的手紧紧包住。人行道上,常有电动车飞快驶过,他便紧张地拉我躲闪,并对我说:“靠边走,这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磕碰了。”
冬天的市场,人不多。卖豆腐的摊子我们是每次必去的,他好这口。无论是皮蛋、香菜拌豆腐,还是麻辣豆腐,抑或是撒了葱花的豆腐汤,他都吃得津津有味。
白天,我们各守着一家店,虽只隔着一个小区,仅有5分钟的路程,我们两个人却不能在一起。每天中午,我们会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回家吃饭,顺便帮我把上午卖出的货送到顾客家。在短暂的交接班时间里,我们会尽量简短地把自己想说的事说给对方听。
他很敬业,哪怕是小生意,也踏踏实实地将它当成大生意做,无论冬夏,都是天黑了才回家,然后坐在饭桌前,轻松踏实地喝酒吃饭。待我把厨房收拾停当,劳累一天的他已经倚在床上犯了困,根本没有心思和我说话。
所以,每天早上的时光,就成了我们聊天的最好时段。从菜市场回来,我便在厨房里做饭,他就跟在我身后打杂,洗菜、递碗,配合得倒也默契。有时我嫌他在狭小的厨房里碍事,就撵他出去看电视。他却不肯,孩子一样黏着我说:“你看哪个大厨身后没有个店小二,你就当我是招之即来、挥之不去的店小二吧。”
四十岁以后,他开始把对我的称呼从媳妇改成老伴儿。不经意间,他会问我:“老伴儿啊,你跟我好不好?”我就问他:“那你跟我好不好?”“当然好,我不跟你好跟谁好?”我知道,这是这个沉静内敛的男人对爱情最甜蜜的表达了。“我爱你”三个字,任我威逼利诱这么多年,他还是腼腆得说不出口。
偶尔他会感慨:“老伴儿啊,闺女再有三年就上大学了,到时候我们真的空巢了,想想都觉得冷清。”我说:“别瞎伤感,到时候我们可以去旅游,去做我们喜欢做的事。我才不会像你一样,把一颗心都放在孩子身上。”他不接我的话茬儿,自顾自地说:“是啊,闺女一晃就长大了,要飞走了。”看他一副惆怅不舍的样子,我突然懂了:为什么在女儿婚礼上,总会有那么多泪水涟涟的父亲。
原来,这些貌似强悍的男人,实则都有一颗特别柔软的心,就像冬日午后的阳光一样,暖暖地照着我们,却从来都不让我们感到拘束。当然,我的这个四十岁“老伴儿”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