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16版:三彩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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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12日 星期

大钟馗
□红酒(洛阳)

相思古镇有多少年历史没人说得清,古镇人喜欢木版年画,也说不清是从哪朝哪代开始的。镇上的老人们说,木版年画有多少年历史,咱古镇就存在了多少年。

据沈家的家谱记载,明朝末年,沈全的老祖宗们就已经在古镇上讨生活了。那时的沈家单门独户,苦苦守着做木版年画这门手艺。许多年过去,沈家老祖宗开枝散叶,人丁兴旺,能人辈出。到了沈全这辈儿,手艺越发精湛,且沈全有了自己的名号叫“全成”。

沈全内向得近乎木讷,有人说他一天说不了三句话,沈全的媳妇儿连连摆手说,不对不对,他是三天说不了一句话。沈全不是不会说,而是不说废话。他把心思都放在木版画里了。沈全的绝活儿就是自个儿设计、绘画、雕刻、套印新版年画《大钟馗》。

传说开元年间,唐玄宗病中梦到终南山的钟馗为报高祖赐绿袍厚葬之恩,誓替大唐除尽妖魔,画家吴道子按玄宗梦中所见画了一幅《钟馗打鬼图》。有了这幅图,世人才知道了打鬼人的模样,即蓬发虬髯、面目狰狞,绿袍在身、单臂袒露,他降妖除魔、英名盖世。那时,所有年画中的钟馗都怒目圆睁,长相可怕。

沈全是个爱动脑筋的人,他根据坊间传说,仔细研究了钟馗的性格特点后,就把自己反锁在屋内。几天几夜过去,他红着眼睛拿出了一幅与众不同的《大钟馗》。

用朱红茄紫藤黄油绿套色印出的新版钟馗,头戴长方鱼鳞盔,一左一右的帽翅像两个蘸满墨汁的羊毫,绿眉毛绿鼻子紫脸膛,四色虬髯,阔口大耳,有两个长长的獠牙,左手握一卷书,上写大吉大利,右手执笔,落墨之处,有“大钟馗”的字样。

真是奇怪,钟馗打鬼没有斩妖剑,眼睛不小却无凶光。沈全的新版大钟馗面目威严不失清雅,不似凶猛捉鬼判官,倒像点化劝诫之神。镇上有人就说了,瞎胡闹,这叫什么大钟馗?抱着书,拿杆笔,跟妖魔鬼怪说理去?

沈全自有其道理,他说世人皆知钟馗的神武,可他毕竟也是个读书人,“因赴长安应武举不第,羞归故里,触殿前阶石而死”,可见他性子刚烈,把功名看得很重。话说回来,他若是武举得中,荣归故里,人间的妖魔鬼怪也就无人捉了。

古镇上最有权威的沈家老爷子发话了,他说,沈全不拘泥于传统人物的形态,大胆创新,他的大钟馗,有颠覆传统之意趣。若是静心观看,倒也气韵生动,清正神武。

说来也怪,虽然“全成”字号的大钟馗面目温和,却受到不少人的认可和推崇。沈全也有头脑,想打造名牌,所以新版《大钟馗》年画一上架就价格不菲,销路好得出奇,渐渐取代了老版《钟馗》年画。标有“全成”字号的《大钟馗》不光在国内热销,还远销法兰西英格兰美利坚。有个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小伙儿来沈全店里进货,不叫沈老板,直接把沈全叫成“大钟馗”了。

古镇上商铺林立,经营木版年画的占多数。沈全有个叔伯兄弟叫沈金,也经营着一家年画店。他眼热沈全的新版《大钟馗》,就打了歪主意,比葫芦画瓢也制了个《大钟馗》,字号标上“金成”,抢先注册后倒回来状告“全成”侵权。

沈全接到传票后又惊又气,被人叫了许多年“大钟馗”,没想到这次却实实在在地被“鬼”打了。更让他伤心的是,这个“鬼”不是别人,而是本家弟弟。

沈全像当初创作新版大钟馗时一样,把自己关在屋内冥思苦想了几天几夜,决定应下这场官司,不为别的,“大钟馗”不是徒有虚名,他要替自己捉一次“鬼”。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件件确凿的证据,使得“真假大钟馗”一案很快水落石出,沈金抢注无效,沈全胜诉。新版大钟馗是沈全的专利,除了他,谁也不能将其据为己有。

尘埃落定,沈全平静如水,作了个出乎大家意料的决定,他要把新版《大钟馗》底版上的“全成”字号去掉,古镇上的木版年画店谁愿意卖新版《大钟馗》,他会亲手刻制底版,分文不取送给谁。沈全还说:从今以后“大钟馗”不分字号,因为那是咱相思古镇的“大钟馗”。做木版年画这门手艺也不属于私人财产,到了法兰西英格兰美利坚,人家老外能说这是“全成”“金成”的?人家会说这“大钟馗”是China——中国的!

沈全一气儿说出这些话后,古镇上的人都惊呆了,老少爷们儿全拍起了巴掌。沈金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两天后,沈金捧着一卷画轴来到沈全家,进了门,亲亲热热叫了声哥,接着打开画轴,也是幅木版年画,两个童子,憨态可掬,悠然自得,一人手持荷花,一人手捧圆盒,盒中有几只蝙蝠飞出。

沈全当然认得,这幅画有名儿,叫《和合二仙》。

有了“和合二仙”,“大钟馗”从此无鬼可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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