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林是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个月后才“投降”的。
因乡下人的粗俗行为,他再三地给罗秋旖赔礼道歉。后来,两人虽然表面上和好了,可心里还是疙疙瘩瘩的。
过了一段时间,两人都有了和好的意愿。在这方面,罗秋旖显得更主动些。一天晚上,她主动把沙发上的枕头重新放回了卧室……临近双节(中秋节、国庆节)的时候,下班后,两人在林荫道上走着,望着夜空,李德林自言自语:“快过节了。”罗秋旖跟着说:“是啊,快八月十五了……”接着,她突然说:“这样,把父亲接过来吧。”李德林怔怔地,问:“你爸?还是我爹?”罗秋旖说:“傻样儿,我爸还用接吗?”李德林眼睛湿润了,迟疑了一下,说:“算了吧,我回去一趟就是了。”罗秋旖不解地望着他,说:“怎么了?”李德林说:“没咋。”罗秋旖说:“你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好,很不好。”李德林说:“我是说……真要接吗?”罗秋旖说:“我是不讲道理的人吗?要过节了。八月十五,家家都团圆,当然要把老人接过来了。”李德林马上讨好道:“还是你大气。”
为了迎接父亲,在罗秋旖的主导下,两人第一次有了密切的配合。他们一起把原来作为书房的次卧腾出来,打扫干净,专门买了一张单人床和新的被褥。心细的罗秋旖,还专门在床前放上了新买的痰盂。
父亲来了。老爹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家门。老爹不知该怎样讨好这个省城的儿媳妇,一进门脸上就带着巴结的笑,点着头说:“那边家里老人好吧?那啥,都好吧?”他还背来了花生、大枣、小米和南瓜,沉甸甸的两布袋,可老爹只在省城住了三天。
刚来的那天晚上,也许是路上迎了风,老爹咳嗽了一夜。老爹有哮喘的老病,他的咳嗽声就像拉风箱一样,呼呼隆隆地响了一整夜。罗秋旖整晚都睁着两眼,听着老爷子拉风箱一般的咳嗽声,一夜都没合眼,可她忍了。第二天早上,老爷子在马桶上蹲了一个多小时。整个卫生间让罗秋旖呕吐着清扫了一个早晨……她又忍了。中午,罗秋旖下班回来,见茶几上堆着一堆剥好的花生,花生壳却碎了一地。打扫的时候,罗秋旖发现了老爷子吐在地上的浓痰。勉强熬到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罗秋旖出门时扶了一下门框,发现李德林的父亲竟然把鼻涕抹在了门框上,让她黏黏地抓了一手。罗秋旖崩溃了,她逃也似的跑回了娘家。
这天下午,两人在李德林的办公室里大吵了一架。三天后,李德林只好把父亲送回乡下。
后来,李德林再一次“投降”的直接结果是:家里有了约法五章。
第一条:不准乡下人再踏进家门。罗秋旖解释说:“这不是看不起他们,是他们自己不尊重自己。真有急事,可以到办公室找你。”第二条:不准在屋内抽烟。罗秋旖说:“实在想吸,到屋外去抽。”第三条:戒酒。如果有应酬,不能超过二两。第四条:为了保证戒烟戒酒成功,工资卡上交,由罗秋旖保管。罗秋旖说:“正当花销,可随时取用。”第五条: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注重仪表。
这五条一下子把李德林给“困”住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每次回家就像是进监狱一样,很煎熬。渐渐地,下班后他不愿意回家了。他常常在办公室或实验室里熬到很晚,才很不情愿地往家走。后来,他竟有了逃离这个家的念头。他悄悄地给国外的大学寄了很多信,希望能出去读博。
罗秋旖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罗秋旖认为这是一次机会,改造他的机会。她想让他彻底改掉坏习惯,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大知识分子,一个有范儿的科学家。在这个意义上,她是从不吝惜钱的。她先后给他买了三套上等料子的好西装,衬衣、皮带也都是名牌的。她甚至押着他去一家讲究的美发厅去理发,让理发师专门给他设计发型。他的头发原来是一边倒的,显得有些乱,此后抹上头油,就“背”起来了。每次出门,她都给他系好领扣、袖扣,说:“这不很好吗?”
李德林每次都默默地说:“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