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林在美国那3年,是很苦的。
一直到他完成学业,李德林仍然不知道纽约最繁华的“第七大道”在哪里。这3年,他节衣缩食,白天上课,晚上待在实验室里给教授打工……累了,就坐在实验室外面的台阶上抽支烟,提提神。
刚去美国的时候,他按照约定,每星期都给罗秋旖写信,把美国这边的情况告诉她。罗秋旖的回信总是很长,诉说思念之情以及对他的关切,还给他写过两首诗呢。后来,女儿出生了,李德林寄过几次奶粉和婴儿用品后,信也就写得少了。有了孩子之后,罗秋旖手忙脚乱的,慢慢地,信也就不大写了,有事,就打电话。
李德林博士毕业的那一年,他本来有可能留在美国。他的导师维尼教授对他非常欣赏,给了他两个选择:一、留下继续读博士后;二、推荐他到美国的大公司去。罗秋旖也给他打电话,说他如果留在美国,她们娘俩就去美国跟他团聚。李德林还是回来了。他坚持回国有4个理由:一、他挂念着年迈的父亲。二、他想继续完成在国内的小麦品种研究。三、他是公派,如果留在美国,他得退赔“农学院”一大笔钱。四、他水土不服,有肠炎,吃“汉堡”吃得都快要吐了,他很想吃家乡的烩面。
李德林回国的当天晚上,两个人就闹得很不愉快。见到女儿的那一刻,他自然高兴。女儿佳佳还小,两岁多,他一抱,孩子就哇哇大哭,弄得他很无趣。他勉强抱了一会儿,赶忙交给保姆,说:“这孩子,还认生呢。”罗秋旖说:“这都怪你。孩子快3岁了,你抱过她吗?”李德林说:“是,我是没抱过。不是你让我去的吗?”罗秋旖突然发现,李德林变得陌生了,他不再是那个内敛、质朴的李德林。西方的文明他一点儿也没学到,单单强化了他的个性。他说话大腔大口的,且有一种旁若无人的气势。
其实,罗秋旖不清楚,李德林到美国后第一天上课,就受到了导师的训斥。那天,维尼教授让学生们自报家门。轮到李德林的时候,他站起来,说:“我叫李德林,中……中国人……”不料,维尼教授伸手一指,喝道:“你叫什么?大声点儿!你怎么一点儿自信也没有?一个没有自信的人,不配做我的学生!我要你再说一遍!你的激情呢?一个没有激情和活力的人,也不配做我的学生!这是美国,你懂吗?”
在美国,李德林的个性就是这样一天天被训出来了。
在美国,李德林并没有改掉生活上的坏习惯。从某种意义上说,不但没有改,反而强化了,比如他的烟瘾越来越大了。回国后,家里自然是不让吸的。所以,每天早上一起床,他就蹲到门外的台阶上,吸完三支烟再回来。他的衣兜里,总是装着维尼教授送给他的一个微型带盖的烟灰缸,随时取用。有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还要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门外,一手夹着烟,一手捧着小烟灰缸,在台阶上坐着。
从美国回来后,李德林与罗秋旖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了。首先,他回国的事,并没有跟罗秋旖商量。那时候,出国是一种时尚。罗秋旖原本打算带着孩子奔他而去的。她想,美国的科研条件更好,他可以在美国研究小麦,同样可以报效国家。她自己呢,也可以借机深造。可这么一来,她的希望落空了,她自然心里有气。
更让她不能容忍的是,他没有戒掉烟,人还越来越固执,脾气见长。虽然在美国喝了洋墨水,穿戴却不讲究,邋邋遢遢的就出门了。罗秋旖说:“你扣子都不系,像什么样子?”他就站住了。无论罗秋旖说什么,他都以沉默相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李德林在罗秋旖眼里,已不再是她所期望的“小麦之父”了,她觉得他就是一个土老帽儿,一身烟草味儿的农民。忍不住的时候,她说:“这日子还能过下去吗?你想怎样?”
李德林通常都是以沉默相对。他知道,罗秋旖是教授的女儿,人长得漂亮,主动嫁给了他,还给他生了孩子。自从跟了他之后,她没享过一天福,他心里总觉得有歉意。不过,处处受管制的生活,实在是……所以,李德林虽然回国了,但不愿回家,他把全部时间都用在了教学和实验上。
李德林的家庭生活虽然不幸福,却官运亨通。在他回国不到3年的时间里,由于是留美博士,他的头上先后挂了一串头衔:农业部专家组顾问、国务院“863”计划学术带头人、省管专家等。不久,他先是由农学系的副主任被提升为主任,到了第三年的秋天,农学院扩建改名,配班子的时候,他又被提拔为农科大副校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