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被提拔为副校长的那天晚上，李德林又喝醉了。他没有办法，不得不醉。宣布任命的时候，省委组织部的一个副部长带人来了。宣布完毕，校长和书记都提出来，请副部长一行留下来吃顿“便饭”。

当晚，宴席就摆在农科大的小餐厅里。敬酒的时候，吴教授年长，且德高望重，又是主动让贤，自然所有的敬意都对准了他。可吴教授伸手一指，说：“我谢谢各位。我血糖高，医生交代，不能喝酒。这样吧，德林算是我的学生，他能喝，就由他代劳吧。”于是，所有人都对准了李德林。敬老师的酒，他得喝。敬他的，他不能不喝。然后，他回敬副部长、校长、书记……酒席散的时候，他醉得一塌糊涂。

最后，是学校办公室的人把李德林搀扶回去的。到家门口时，他稍稍醒了些，一扬手，霸气十足地说：“走，你们都走，没事。”待人走后，他却怎么也找不到钥匙了，就上前敲门，一边敲一边喊：“开门！我，李德林，来自中国！开门！我，李德林，来自中国！”

门一直没有开。后来，他就出溜到楼道里了。

这天晚上，罗秋旖快要气疯了。她觉得李德林太不像话了，刚当上副校长，就醉成这个样子。

第二天早上，门开了。罗秋旖站在门口，见李德林酒已醒了，正蹲在楼道里默默地抽烟呢。罗秋旖淡淡地说：“把烟掐了，进来吧。”

他默默地走进家门，换了拖鞋后，发现茶几上放着一张“离婚协议书”……

罗秋旖冷冷地说：“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签字吧。”

李德林勾着头，在沙发上坐着，一声不吭。

罗秋旖说：“你到底什么意思？说话呀。”

李德林心里倒是愿意离婚的，他也不想这样过下去，可他刚当上副校长，这当口儿离婚，他怕传出去，名声不好。

李德林捧着头说：“对不起。昨天晚上，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以后……”

罗秋旖说：“没有以后了。你说过多少个以后？签字吧。”

不用说，两个人的冷战又开始了。李德林整整一个月没有回家，住在他新分的办公室套间里。

一个月后，李德林又“投降”了。这是他第三次宣布“投降”。在恩师吴教授的劝说下，他搬回家住了。

两个人就这么不冷不热地过着。在李德林这边，父亲不能进城，一直是他的隐痛。罗秋旖一直希望他能切断与乡下亲戚的联系，可他做不到。后来二人就心照不宣了。私下里，罗秋旖一直上着外语补习班，她早已考过英语六级了，却还读“雅思”，为将来出国作着准备。李德林则将心思放在了“黄淮一号”的培育上。

一晃几年过去了，两个人都是隐忍不言。这年夏天，学校里传出了李德林要当副省长的风声。风声传出不久，来找李德林的人一天天多起来。那些所谓的亲戚、老乡、同学、朋友、学生……几乎要踏破他家的门坎了。家里的电话每隔几分钟就响起来，罗秋旖不胜其烦。一天夜里，她忍无可忍，把电话线拔了。

终于，罗秋旖跟李德林摊牌了。罗秋旖说：“离婚吧。我求求你了。”

其实，李德林也早已死心了。他说：“离了婚，孩子怎么办呢？”

罗秋旖很坚决地说：“孩子不要你管，孩子我带。我只要你签个字。你签个字，咱们就都解脱了。”

李德林说：“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罗秋旖说：“我一分钟也不想等了。这也是为你好。我知道，要是任命下来，当了副省长，你又要顾忌名声了。赶快，签字吧。”

李德林终于说：“那好，我签。”

办完离婚手续，两个人在上岛咖啡店一个安静的角落里坐下来，点了简单的菜肴。罗秋旖禁不住眼湿了。她说：“当年，是我主动要嫁给你的。还记得吗？我跑到县里的农科所去找你……”

李德林说：“记得，当然记得。那时候，你真……”“漂亮”这两个字，他没有说出来。罗秋旖说：“幼稚，是吧？那时候，我太年轻，把生活理想化了。我的确幼稚。日子过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别记恨我。”

李德林说：“不，不。是我对不起你，我身上毛病太多。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孩子是两个人的，回头有啥困难，你给我说。”

罗秋旖说：“你要想真正成为一个科学家，就要切断‘脐带’，切断你与家乡的一切联系，不然，他们会毁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