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从书房走进卧室，打开床头的壁灯。妻已睡熟。

望着她的脸，我竟不忍心上床。

每当深夜上床睡觉时，我总会吵醒她，害得她难再入睡。今夜，我决定不吵她了。

妻的头发，白了一根、两根、三根……我有点儿数不过来了。

妻的眼角，生出了纹路分明的鱼尾纹。

妻翻了翻身子，翻身时，一只手伸了出来。细看妻的手，手背上多了两块斑。我知道，这会变成老年斑，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

恋爱时，她还不足二十岁。我们俩手拉手在龙门游玩。那时，她的双手是多么白嫩细滑。我还记得她说：“我们俩手拉手，永远不分开。”

我说：“天有多长，地有多久，咱就拉个天长地久；宇宙中，只要还有高山流水，咱就拉个高山流水永相随。”

她说：“你说话像做诗呢。将来结了婚家务活我全包，你专心致志读书写诗做一个大诗人吧，像白居易一样。”说这些话的时候，我们正站在白居易墓前。

年轻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信口开河地向她承诺：“等着吧，咱洛阳皇天后土，人杰地灵，不久的将来，我一定送你一本世界上最美的诗集。”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三十多年间，她风里来雨里去，里里外外一把手，从没让我为家务操过心，我却无所作为。我承诺她的那本诗集，不知是在云里，还是在雾里。

看着妻，我似乎在读一本书。这本书里，有需要我用一生去感悟的内涵。读着这本书，我的双眼湿润了，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我除了上班，就是读书写字，日常生活中，我帮她做过什么呢？

此时，我多想拥妻入怀，说一声“亲爱的，对不起”，但我不忍心把她从睡梦中吵醒。

我关了灯，悄悄退出卧室，准备去客厅睡沙发，心里默默地说：睡吧宝贝，从现在起，我要好好地珍惜你，爱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