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终于可以像个姐姐一样和蠢子说话了。小蓝躺在病床上劝道:“蠢子听话,实习完再来,先回去好吗?”
蠢子开口也只是一句话:“先把病治好吧,咱们不会分开。”
拿什么治?小蓝工作3年积蓄1万元,蠢子积蓄6000元,不算押金,住院一周全部花完。
确诊的第二天,小蓝便开始了化疗。医生说小蓝的病拖不起,再晚就来不及了,已经快来不及了。
小蓝化疗等于上刑,国产药副作用巨大,她吐得昏天黑地的,几乎把肠子吐出来了。她没敢选进口药,报销不了,能报销也搞不来这笔应急的钱。
同事的捐款迅速花完,小蓝家里没钱,妈妈一辈子在圩上卖鞋。妈妈那可怜的存款大都是小蓝每月从工资里挤出来的孝敬钱,没撑过3天。
蠢子借遍了同学们的钱,这个1000元,那个800元,借来的钱眨眼不见,和丢进江里沉底的速度一样快。
化疗再难受,也没有小蓝心里难受,她躲进被子里,心疼得蜷缩成一团,几乎把手指绞断。
该下多大的决心,他才肯在那些半生不熟的同学面前低头,一次次开口求人,一次次借钱。
主宰命运的到底是什么神明?为何如此促狭又如此无情?我做错了什么让我面对这一劫,他又做错了什么,非要来背负这一切?
同学很快被他借遍了,实在无处可借的那天,蠢子躲进楼梯拐角,呆立良久,打电话回家要钱。
从小到大,他自力更生,大部分的生活费靠勤工俭学,这是他第一次开口主动问家里要钱。
家里二话没说,隔天就把钱送了过来,钱不算少,却也只能撑个把星期而已。
家里尽力了,家人全是种田的,养几头猪、酿一点儿米酒是主要的经济来源,也没钱。
家人想把蠢子带走,临近毕业,自作主张结束实习,万一影响拿毕业证,将来可怎么办。
蠢子不走,不说话,开口也只是一句话:“先把病治好吧,我不会和她分开。”
门外的争执小蓝隐约听得见,最清楚的是那句:“我不会和她分开。”
他第一次说这话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日,他从旅途中折返,拎着行李穿着那件假的狼爪冲锋衣,站在阳朔县人民医院门外,仿佛从没离开过。
他说:“想你想得厉害,路走了一半走不下去了,就回来了。”
他说:“我想好了,如果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起码给你陪伴,一直陪着你,咱们不能分开。”
他弯下腰给小蓝擦泪:“你先上班,我就在这里等你下班。”
若是噩梦一场,能不能快点儿醒来,只是困了而已,只是值班室里打了个盹儿而已,睁开眼,窗外依旧是阳朔的天,依旧有个人等在医院门外,等着接送她上班下班,陪她一起逛街买菜,等着带她去露营……
那就快点儿把病治好吧!然后八年、十年,把花掉的钱欠下的钱慢慢攒回来,然后按揭一套小房子,冰箱、空调、电视机慢慢地置办,还有那辆电动车,带大车筐的……
那就快点儿把病治好吧……
还治得好吗?不知道,住了一个月医院,越来越不知道。一个月里,最长的一次她连续高烧5天,人昏睡不醒,梦中一身一身地出汗,40条毛巾轮流换,汗出如浆,怎么也擦不完。
清醒的间隙,她哆哆嗦嗦地拽住蠢子的衣襟:“如果再醒不过来,一定喊醒我,那里面太黑太静了,我怕。”
下一次醒来时,手一抬,碰到蠢子湿漉漉的脸,嗓子是喊哑的,也不知他喊了多久。
蠢子陪床,没钱租床位,睡在小蓝旁边的水泥地上,不分昼夜地守着小蓝。眩晕摔倒最易引起脑出血,医生不让小蓝下床,于是她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吃是吃不下的,那也要吃给蠢子看,她一顿不吃,蠢子三顿吃不下。
尴尬的是失禁,起初她接受不了,又羞又恼,后来没有力气恼,闭上眼睛听着蠢子窸窸窣窣地清理。眼泪钻过头发,爬到耳旁,滚烫的两行。
病情每况愈下,小蓝那时插的深静脉导管,插久了发炎,拔了却依旧是全身发烧。
发烧、发烧,不停地发烧,腋下夹着冰块入睡,体温依旧降不下来。比持续发烧更瘆人的是血小板值,正常人的血小板值是100-300,小蓝那时只剩下3。
主治医师说:“咱们这里确实尽力了,如果经济上允许,转更好的医院吧。”沉吟再三,他垂下眼帘:“姑娘,实在撑不下去的话就出院吧,早点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