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习惯在车上等人，而不是在候机大厅里。距离客人落地还有半小时，他刷了一会儿朋友圈，见儿子发了条影评《谁的青春不是流水？》。影片名叫《流水梦》，也许不对儿子的胃口，所以他从头到尾都在吐槽。

“当你深陷油腻的中年，享受着身边的苟且和杯中的枸杞，就别在青春的流水边顾影自怜了，瘆得慌。”

老王在下面点了个赞，留了言，说他到机场接人，可能晚一点回家，让儿子自己解决晚饭。儿子没理他，过了一会儿，回了张图片，地摊烤串和夺命11度。

小王八蛋，喝死算了。老王骂了一句。骂完，他发动汽车，向出站口开去。那里站着一个女人，短发，拉杆箱，手里的iPhone发出微弱的亮光。

他降下窗户，郑导？她点点头。

机场到市区一路下山，视野开阔，他打开收音机，里面是聂湾吴亦凡和涧西范冰冰，他喜欢他俩的节目，轻松。

如果不是堵车，半小时他就能把她送到酒店，但是此刻的市区不可能不堵。他朝后视镜望了一下，发现她也在看他，他尴尬地笑了笑，问是不是声音太大了。她摇摇头，把目光送到了车窗外面。

他还是把收音机的声音调低了些，这时候街灯甫亮，暮色深蓝。他听到“吴亦凡”说，明天《流水梦》的导演将到直播间做客，欢迎大家参与互动，“范冰冰”接着说有神秘大礼，等你来拿哦。

他问，是你？

嗯。

年轻有为啊。

她低头拨了一下手机，光线把一部分头发染成蓝色。她问，你看过这片子吗？

还没有。

哦。她收起手机说，我拍了很多片子，只有这一部赔了钱。

他想起儿子的话，就把苟且和枸杞倒给她听。

挺有才。她说，拍之前也有很多人劝我，说这片子不行。

那你还拍？

灯光从车窗外涌进来，给她的脸涂上薄薄的一层金色。她说，有些事儿是没道理的，没道理的事儿让人忘不掉。

我上中学那会儿，有个特别好的老师，讲课很精彩，爱和大家开玩笑，班里很多女生喜欢他。有一次，他喝醉了，用了整整一节课给我们讲自己的理想。他说他要挣钱，挣很多很多钱，然后到山里建一座院子。朝南的地方有玻璃房，房子外有流水，水里有鱼，鱼都很活泼。他说他要在那儿等一个人，跟她戏水捉鱼捡石头，生两三个孩子。

当老师一辈子也实现不了这个理想。说这话时，他脸色很难看，透着狠劲儿。

从那以后，喜欢他的女生好像就只剩我一个了。

过了河，下了隧道，路就好走了许多。老王把车停到酒店门口，又帮她取出行李箱，抽出拉杆递给她。她伸手去接，夜风撞乱了她的头发，老王侧了侧身，帮她挡住风。

他说，我送你上去吧。

不用了，她说，再见。

老王和她道了别，重新坐到荒凉的车厢里，感觉世间所有的悲怆正在穿过胸腔。

这时有人敲了敲车窗，保安提醒他，挡住别人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