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因梦 十二
为离婚的事,我到达刘大哥家,和春华聊了一会儿,大家便坐定下来。李敖拿出纸笔开始写离婚协议书,我心里有一种立刻可以得到解脱的期待感。
然而,李敖写到一半,突然转头对我说,我必须把私章和户口名簿交给他,他好办理静庐的过户手续。他不知道,我已经在李永然律师的协助下,将那幢房子物归原主萧孟能先生了。
我告诉李敖,说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交给他,因为我不知道他会拿去做什么。这时李敖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开始骂出各种不入流的话,他又跳脚,又比划,像疯了一般要和我单挑。我先是静静地听着,听到忍无可忍的时候,拿起旁边茶几上春华养的一盆很重的盆栽,照着他脑袋的方向正准备用力砸过去的时候,刘大哥一把抱住了我;我用力过猛,反弹力当场令刘大哥闪了腰。两个人就这样闹了好几个小时。
天都快亮了,我独自走到饭桌,一个人低头吃起春华为我们准备的宵夜(已经成了早餐),这时李敖突然变了一张脸,走到我的身边,和颜悦色地对我说:“因因啊!我们还是好好解决这件事吧!”我头都没抬地对他说:“太迟了,我们走着瞧吧!”
8月26日萧孟能先生召开记者会,接着四海唱片公司和我又联合起来招待记者,公布了离婚的真相。第二天所有的报纸都登出这则消息,舆论为之哗然,我整个人充满着战斗意志。
8月28日,李敖在友人劝说之下决定和我离婚。他先举行记者会,并散发书面声明,写了5条文情并茂的感言。某些与我有交情的女记者朋友拿了这份声明,立刻赶到世界大厦对我说,如果我不能马上回李敖一份书面声明,第二天报上登出的内容必定是一面倒的,因为他的文笔实在“动人”。于是我在5分钟内,含着眼泪回应了他的声明。
那张纸我没有保留下来,只记得内容是希望他好自为之,从此不再遇见“试探”。当天下午,李敖拿着一束鲜花,打着我送他的细领带,在律师的陪同下来到世界大厦准备和我签离婚协议书。当他和我握手的那一刻,我突然很清楚地意识到我们之间虽然经历了一场无可言喻的荒谬剧,但手心传达出来的讯息,还是有情感的,于是紧绷的斗志一瞬间完全瓦解。我的心一软,眼泪便止不住地涌出,我为人性感到万分无奈。
没有一个人不想爱与被爱,即使坚硬如李敖者也是一样,然而我们爱的方式竟然是如此扭曲与荒唐,爱之中竟然掺杂了这么多的恐惧与自保。
李敖签完了离婚协议书,回到金兰不久便打了一通电话给我,他说他认为我们之间还是有很深的情感,希望和我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把周围这些恼人的事抛到一边,好好地安静一阵子再做决定。我一边落泪,一边满心遗憾地对他说:“玉已经碎了,恐怕很难再密合了。”接着他话锋一转,立刻对我说:“静庐的所有权状在我手里,你在法律上已经犯了伪造文书罪,律师有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我心怀警觉地对他说我并不清楚这里面牵涉法律问题,一切交由律师处理,不久他就挂了电话。后来我才知道,那通电话从头至尾被他录了音。他让我认清警觉是必要的,人一疏忽,危机就会出现。
离婚后,我整个人好像经历了一次彻底的洗礼,体重瘦成44公斤,身上的肋骨一条条地露了出来,但精神很好,心情也出奇地平静。饱尝此生的第一次大是大非,我对于人生却仍然充满了憧憬。我自比《鲁宾逊漂流记》里的黑人星期五,在扭曲的文明与天真的原始之间摆荡,心房的一角却总有一个不散的宴席,一场周五之后的周末狂欢。在《茵梦湖》专栏中我陆续写了《星期五的世界》和《母系社会》,借以抒发劫后的雀跃和领悟。我白天拍连续剧《碧海情涛》,专心地工作,几乎没什么念头,连晚上的睡眠也无梦,像是一种心安的精神状态。就在那个阶段我开始练习瑜伽大休息式,整个人仰卧平躺,慢慢调息,再配合一些观想,让自己进入定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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