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马 静

　　采访对象：林西（化名） 女 43岁

　　采访时间：2008年1月31日

　　采访地点：玻璃厂路某茶社

　　采访人：本报记者 郑凤玲

　　她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急切地要和我见面；倾诉过程中，她多次泪如雨下；不知情的人，一定以为她为了男女之情而痛彻心扉。可让人意外的是：她如此伤痛竟然是因为最亲近的娘家人——

　　以后你不要回娘家啦

　　“我身体好，也不缺钱花，和他一家人住在一块儿，你回来看见他又该心里不舒服了，要不，你过年不用回来了……”“腊八”那天，我回偃师老家看母亲，临走时，她对我委婉而冷冷地说了这番话。

　　顿时，我如遭五雷轰顶，泪水“刷”地就下来了。我喊了一句“妈”，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残酷的吗？闺女是妈的“小棉袄”，闺女回来看妈应该是当妈妈的最幸福的事情了，可我的母亲却对我下了这样的“逐客令”。过年都不让我回娘家，让我这个做闺女的脸往哪里搁？

　　难道，是我这个当闺女的做得不够好？对娘家人照顾得不周到？不，不是，就是因为我这个闺女对娘家人照顾得太“周到”了，所以母亲的这番话，才让我如此伤心。

　　我知道，不是母亲对我这个闺女不在乎，而是她更在乎的是“他”。

　　他，是我的大哥。    

　　400元路费让我“铭心刻骨”

　　对不起，我得回过头来，先讲讲我上大学时的经历。

　　20多年前，我考上了长沙的一所大学。当时对于我们那个有6个子女的农村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件既骄傲又有压力的事情。

　　我知道，我们家不可能给我拿出什么钱。所以我拼命学习，就为了争取每个月19元钱的一等助学金。

　　19元，我所有的费用都在这里面。长沙好吃的香肠是两毛五一份，油炒花生1毛钱一份，而煮得特别难吃的青菜则是5分钱一份。整整4年里，我就是吃这种5分钱一份的菜。有时候实在受不了了，才敢去买1毛钱一份的花生米解解馋。

　　结果到了毕业写论文的时候，我被查出严重的低血糖、低血脂。医生告诉我，我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必须赶快补充营养，可我哪里有钱？我只能靠喝红糖水补充能量，才最后写完了毕业论文。

　　整整4年里，好强的我就这样度过了。家里唯一给我的，就是每次的车票钱。

　　每次我回家，从家里拿50元钱作为来回的车票钱。4年，400元钱。这400元钱，是我大哥给我拿的。正是这400元路费，渐渐变成我的一种负担，成了我日后还不尽的“心债”。

　　20多年来我倾力“还债”

　　我终于毕业了。第一个月工资是48.5元，我一分钱都没有花，想拿回家让我两个哥哥买身西装。我丈夫（当时还是我男朋友）给我添了100多元，让我凑够了150元钱，拿了回去。

　　全家人都很高兴，我这个上大学的闺女“有出息”了，可以给家里减轻负担了！特别是我大哥，高兴得不得了。

　　我大哥那时就开始做沙发，应该说是不错的挣钱门路，可由于他好高骛远，不肯扑下身子踏踏实实干，所以他干了这么多年，却一直是处在“没钱”的状态。每次我回到家把钱给他，他就骄傲地说：看我妹子，多有本事！我的心里也无比安慰：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终于可以还上这块“心债”了。

　　从那时起，我每个月发了工资，就攒钱往家里拿，少则100元、200元，多则500元、600元，从来没有考虑过给自己存些钱。慢慢地，家里人都习惯了我这样的“资助”。

　　我记得，1992年，我大哥来找我，说急需2万元。2万元，这可不是小数目，我们给他凑了6000元，可还差1万多呢。丈夫就厚着脸皮找好朋友借，好在朋友们都比较帮忙，给我们凑够了1.4万，我大哥连声“谢谢”都没说就拿走了。而那1万多元的债务，就成我们的了。

　　那些年，我大哥折腾了好几个所谓的项目，只要资金一短缺，我就得资助他。可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去借了别人的高利贷，每到年底，他都要我拿6000元钱替他还利息。如果我不拿，他就在家里长吁短叹，我母亲就出面说我：“你就不会替你大哥想想？”

　　面对这一切，我疲惫不堪。

　　他的表现让我忍无可忍

　　1998年，我从单位出来下海，凭着理工科的出身，我很快注册了一个火车零件设备公司，运转起来。

　　我首先想到的是，该把大哥接出来一起干，让他把债务还清，也让我母亲不再心烦。

　　我在家里给大哥支了一张床，管他吃住，给我跑业务。他的卫生习惯不好，还经常酗酒，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我说他，他根本不听。

　　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他两年共给我跑了4.7万元的业务，却借出差之名，总共从我这里拿了2.98万元。

　　2000年春节前，我的公司运转不太好，丈夫为了帮我，从他的亲戚那里给我借了4万多元，让我进设备。可大哥听说了，非要我拿出来先替他还高利贷，我不肯。如果再不进设备，我的公司就会死掉。

　　可我母亲把我们兄妹6个都叫到一起，非逼着我替大哥还钱，我姐姐还帮腔说：你替他还了这2万元，剩下的债，我替他还了。我大哥还说风凉话：反正钱在你口袋里，你爱借不借，我又不能从你兜里抢。

　　我知道，假如我不借给他这2万元钱，我就成了全家的罪人。于是，我很不情愿地把钱拿了回去。没多久回家过年时，我却得知，大哥只是把我给他的2万元钱在村子里把他借的零散钱还了，剩下的钱则给自己一家四口买了几套过年的新衣服，还说：这是我妹子给我的奖励！

　　我气极了：我们一家3口，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买！我们节省下来，把钱给他，他却这样耍人！

　　我在家里大哭了一场。从此以后，我不想再帮他了。

　　亲人，终于反目成仇

　　从那以后，我刻意不再让大哥在我这里干，可是每次都架不住母亲劝，也许天下父母都一样，想帮那个生活过得不好的子女？

　　2007年7月，我和他彻底闹翻，他指着我骂：“我就是不走！你能拿我怎么样？”他还拿话羞辱我丈夫。

　　我这一次下定了决心，他太欺负我和丈夫了，我这么多年，简直就是一个东郭先生，给自己找了一个仇人。

　　我有时也分析我自己，可能是我太看重亲情，想靠自己的力量改变老家的一切。可我忘了，帮助一个人不难，可如果想改变一个人，太难了。

　　我粗略算了算，我这么多年给大哥的钱不下10万元，我从来没有让他还，可我竟然连个“好”字都换不回来。现在我母亲都拿我当仇人了。我付出的，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