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打开记忆的闸门，四个红色的大字在我的头脑里逐渐清晰起来——朝阳饭店。如果要配上背景，那就是刚刚清扫过的老城南大街上随晨风飘落的槐花，还有我手里拎着的钢精锅。

我想不起来自己第一次去朝阳饭店“舀汤”是什么时候，四岁还是五岁？看着三岁多的涂涂，我不敢相信自己那么小就独自去买牛肉汤，把钢精锅放到比自己还高的台子上——可是我确实在一岁多的时候，就有过扶着墙从三复街走到南大街的舅爷家，因而让全家人急得直哭的惊人事迹。

从我记事开始，我就住在三复街的奶奶家，也经常住在东大街的婆婆家。

如果住在东大街，我每天都要上鼓楼耍一趟，每天的早饭从不重样，蒸馍、菜馍、烙馍，然后是面汤、米汤、红薯汤等，还有大舅和二舅买回来的烧饼、油旋儿和油条。

在奶奶家就不一样了，我没有见过早就去世的爷爷，爸爸妈妈都要起大早赶着上班（爸爸要走到西关，然后坐车到涧西），所以往往不吃早饭或者去厂里的食堂解决，常上夜班的“达达儿”（洛阳方言，叔叔的意思）一般要睡到很晚才会起床。家里几口人的早餐“战线”拉得如此松散，于是，每天“舀汤”回来解决全家人的早餐问题，就成了最省事的方案。

经常喝牛肉汤，听起来好像很奢侈，其实不然。那时候，自己拎一口锅买牛肉汤的话，师傅往往会多给你舀几勺，足够一家人泡馍吃。因此，不管舀多少牛肉汤，师傅都只收一碗汤的钱。不过，牛肉汤里只点缀了一些葱花，偶尔才会有那么几片肉。

别看“一碗”牛肉汤被一家人分着喝，奶奶也是在儿女三人都参加工作后才舍得经常喝牛肉汤的。牛肉汤舀回来，爸爸妈妈匆匆喝几口，然后我和奶奶往汤里泡蒸馍吃，剩下的汤还够“达达儿”起床后吃一顿（如果他不出去喝汤的话）。

最早去“舀汤”的是奶奶，后来就变成我去了。不变的是，我们喝的还是朝阳饭店的牛肉汤。

我经常睡眼惺忪地出发，走的时候，奶奶总要交代一句话：“别让钱掉了。记着放辣椒的时候，把锅盖翻过来。”奶奶说的时候，我已经沿着曲曲弯弯的走廊走出了很深的院子。

走在三复街上，我遇到的多是匆匆上班的人，还有已经“舀汤”回来的人。看着他们手上沉甸甸的锅，我偶尔会眼馋他们手中反扣的锅盖上那些摞着的烧饼或者油旋儿……和他们一样，我们有时也吃烧饼或者油旋儿，但还是吃自家蒸馍的时候居多。

不知不觉间，我走到了南大街。在农校街口那家豆腐汤馆的嘈杂声中，我继续睡眼惺忪地向北边走去。白天，南大街是服装的海洋，伴随着挤扛不动的人流，可在我去“舀汤”的大清早，这里是一片难得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