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平

孟红梅写的关于李贺的传记小说《雄鸡一声天下白》（右图），是从那一园翠竹开始的。这是所有想走近李贺的人都绕不开的一个园子。“露压烟啼千万枝”的茂林修竹，被李贺“斫取青光写楚辞”，从大唐雄风深处一直绿到当今，情和恨都在古竹老梢上凝成了碧云。

“诗鬼”的家园

这个园子在洛阳城西60公里处的宜阳县三乡镇。这里是李贺的出生和葬身之地，唐时称福昌县昌谷，位于西京长安和东都洛阳之间的官道上。当时，福昌县境内有驿站五六处，其中最繁华的三乡驿就在园子旁边。

这里商贾云集、英豪出没、文人墨客络绎不绝。唐玄宗曾在此遥望对岸女几山（花果山），依据云蒸霞蔚的仙境和自己的想象，谱就了千古绝响《霓裳羽衣曲》。唐朝时的三乡是一个大窗口、大平台。

清亮的连昌河冲积出宽大的谷地——昌谷，这里桑竹连天，清泉遍地，站在坡上望见洛神凌波起舞的洛河和芳草萋萋的连昌宫。这儿就是李贺的家园，他以绮丽峻拔的诗歌为自己赢得了“诗鬼”的美名，在浩瀚的唐诗星空里亮起了一盏明灯。

“诗鬼”的悲愤

孟红梅以十年之功，厚积薄发，完成了50万字的李贺传记小说《雄鸡一声天下白》。她从李贺遗留下来的200余首诗歌入手，引领大家沿着乱红的阡陌和高翔的诗意，一步步走近李贺。

小说已经面世几个月了，红梅说她仍走不出李贺的悲惨世界。

李贺的诗歌瑰丽神秘，但难免艰涩难懂。拿到《雄鸡一声天下白》，我急忙打开，仿佛看到竹影婆娑，长风短歌，稻香麦黄，阡陌飞红。

昌谷俚语亲如炊烟，风华牡丹绝世而立。连昌宫灯火明灭，洛河水波光潋滟。洛阳城酒诗辉映，铜驼悲切。翩翩少年意气风发，壮志凌云：“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当时，藩镇叛乱此伏彼起，17岁的李贺写就《雁门太守行》：“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此诗赢得韩愈的赏识，李贺从此声名大振。

李贺为唐宗室郑王李亮的后裔，与皇族关系已较疏远。其父晋肃官位很低，家境也不富裕。他“细瘦通眉，长指爪”，童年即能词章，十五六岁时即以工乐府诗与先辈李益齐名，后又得韩愈垂爱，应该是一路春风，人生得意了。可是，聪慧孤傲的他，纵有王室血脉、盖世才华，也抵不过嫉才者的谗言。

20岁时，李贺因牵强的理由——父名“晋肃”犯讳之累，虽取得河南府试第一的成绩，但被取消殿试资格，无缘仕途。后来虽有韩愈等人的力荐、相助，他也只做了个主持朝会、祭祀和巡陵等仪式的九品奉礼郎。他在《致酒行》里写道：“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吾闻马周昔作新丰客，天荒地老无人识。空将笺上两行书，直犯龙颜请恩泽。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李贺为官三年，阅尽沧桑，更加消沉。此时的诗苍凉、缥缈，多次触及死亡主题，最终称病辞职归乡。其间出昌谷、走襄阳，经江陵、庐山，入洞庭，过长沙，先后到达金陵、嘉兴、吴兴等地。写了不少吟诵江南风物的诗，平缓了心中郁气。

回归故乡昌谷，李贺的灵魂得到短暂休息。他以最后的温情和悲愤写下了展现故乡风物的《南园十三首》。不久，他在给了他无限诗情的翠竹怀抱中“天荒地老无人识”，抑郁而死，年仅27岁。

李贺这盏灯灭了，但他的诗歌一直亮着！

“诗鬼”的高度

红梅用散文甚至诗的语言优雅地述说，娓娓道来，连悲苦、伤痛、灾害、战乱、死亡都展现得优雅而从容。

顺着她的引领，从昌谷一支新笋、一朵桃花、一条小溪出发，不知不觉中，我们就跟李贺一起捡起了满野的诗句，就跟他一路颠簸，东到洛阳，西至长安，南下吴越，上接苍天，下近鬼神。

李贺没有后人，故居也荡然无存，那些翠竹替他绿着。他高高地坐在云端。他诗歌的光芒层层绽放，使我们自然而然地就仰望到了“诗鬼”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