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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21版:三彩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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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
一个人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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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 年 1 月 15 日 星期    【打印】  
艺术家
  尉迟亮一脸络腮胡子,下巴上的一撮有半尺长,如扎了一条领带;头发长长的,随便用截麻绳扎在脑后;身上一套除了布袋还是布袋的水洗牛仔服,肩上挎个巴掌大小的皮包,皮包带很长,皮包吊在他膝盖上左右晃悠;手里总是夹着一支深褐色的又长又粗的雪茄烟。

  尉迟亮把我拉进一家酒馆,点了一盘花生米、一盘拌黄瓜,要了两瓶啤酒。他斟满两杯啤酒,端起来自己的一杯“咕咚咕咚”饮下,然后潇洒地捋一把大胡子,对我说:“你也喝!”

  尉迟亮点燃了手上的雪茄,说:“我终于揽到了一个可以全方位展示我的艺术才华的机会。育才学校校园扩建,要建个中心广场,广场中央要修建体现办校精神的雕塑。我找了不少关系,终于把这个项目搞到了手。前期的准备工作资金有点紧,你先借我5000元,过后加倍还你。”

  尉迟亮两年前从银行辞职,专职去搞艺术,他说一个人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满目的所谓艺术其实都是垃圾,而自己想改变又无能为力。在一个毫无生气,成天做着机械、呆板的单位工作会把我的艺术生命打磨平滑直到消退。

  尉迟亮走了,成立了尉迟亮工作室。但尉迟亮的艺术生意经营得一直不好,后来连租位费都交不起。市里搞大旅游开发,兴建了一些旅游项目,一些规划设计他回回都参与,可他的设计总是入不了围,原因是他设计的东西人们都看不明白。尉迟亮不屑地说:“如果全国老百姓都能懂,那还叫艺术吗?那还有艺术家吗?那还有米开朗基罗、达·芬奇吗?”我说你的设计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下,贴近老百姓,不说别的,艺术家首先也得吃饭吧?也得先解决肚子问题吧?尉迟亮一副痛心疾首的苦态:“堕落啊堕落!”

  尉迟亮的工程一直神秘地进行着。

  雕塑落成那天,红绸揭下后,现场一片寂静——两个扭在一起的肢体一只手托着一个立方体,另一只手托着一个圆球体。尉迟亮解说方的代表说,圆的代表地球,寓意今天读书为明天走向世界。鼓乐响起,为人们缓释了眼前的尴尬。

  学生们发起了一场为雕塑征名的活动,结果得票最多的是:读书顶球用?男女成方圆。

  每天去学校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影响到学校的正常上课。没办法,学校派人将刚刚落成的雕塑捣了个稀巴烂。

  尉迟亮神情沮丧地推开我的房门,坐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吸着雪茄烟。我说:“房间小了点,正准备换个大点的房子,购房意向已经签订了。”我在提醒尉迟亮该还我的借款了。

  尉迟亮摁灭了烟屁股,从背来的大帆布包里掏出包东西,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装,说:“我也没现钱还你,看在朋友的份儿上,我就把我最喜爱的这幅作品送给你,权当抵债了。”

  我看了看放在茶几上的一堆黑不溜秋的泥巴捏成的东西,说:“我怎么看不出这是件什么东西?”尉迟亮说:“看不懂就对了,这是我的创意:未来。”

  我从这人不人鬼不鬼、猿不猿兽不兽的玩意儿上怎么也看不出“未来”。尉迟亮一副舍不得的神态说:“好好收藏吧,等我百年之后,它会价值连城的。”我说:“这么珍贵的作品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这身体恐怕要死在你前面呢。我这辈子没啥所图,只求能住上宽敞点的房子就行了。”尉迟亮拍拍屁股站起来,说:“好好收藏吧,这可是一笔升值的财富啊。”出门前还拥住我,心情复杂地拍拍我的背。

  尉迟亮走后,天空下起了雨。尉迟亮留在茶几上的那个“未来”,在雷鸣电闪的映衬下变得光怪陆离。我发觉眼前的“未来”越来越模糊。

  刘建超/文

  选自2006年第6期《百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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