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送本书给父亲。那本书,应该有着干净雅致的封面,上面,署着他为我取的名字。我潇洒地签上名盖上章,随他拿着四处去跟人炫耀:“看,我闺女写的书!”
这是一个梦,一个从开始写字就开始做的梦,做了好多年。
还记得第一次把自己发表的文章拿给父亲看时,他拿出花镜,手抖得厉害,几次都没有戴好:“这个,很多人都能看到吗?丫头出名了,是吗?”我拥住他的肩,肯定地点头。他低下头,把那篇小文翻来覆去地看,有泪,缓慢地滴落在那份报纸上,慢慢地洇成一大片。他并不去擦,就那样,带着泪看着我,我的心也被濡湿了。那不过是报纸上的一块豆腐块,可对当时的父亲和我,却有着不寻常的意义──我需要用它证明我活着的意义,而父亲,知道他轮椅上的女儿,从此不会再郁闷绝望自暴自弃。
就真的走了写字的路,文章越发越多,我的心在文字间飞舞,快乐而张扬。每次邮递员来,都会带来一堆的样报样刊,父亲抱着从外面回来,很骄傲。家里来个人,他会不厌其烦地跟人显摆:闺女的文章得奖了,入作协了,买房子了,有多少读者喜欢她……
他总把我最光鲜的一面展开给人看,没有人知道,他常常半夜被我叫起来给我倒水喝,他常常紧紧跟在我身后生怕我不小心会摔倒,他常常被我派去跑邮局银行、接我的朋友,60多岁了还背我上下楼……
我想出一本书,不为名不图利,只想送给他,那是我对他唯一的报答。却一直,没能兑现。有一次,我的书稿被书商要去,留了一年多,结果却不了了之;还有一次,就要出版了,却在最后签合约时,没有谈成。我甚至悄悄问过自费出书的价钱,想,真不成就自己掏钱出了。可我知道,那不是他想要的。
有一阵子他病了,住院,心情十分暗淡,他甚至和我谈起后事的安排。我说我不听,我说你还没享女儿的福呢,我说等将来我出了书,送你一堆,你爱送谁就送谁,爱怎么吹就怎么吹……他的眼睛里又有了期待的光芒。
书终于出了,拿的版税,电话里告诉他,他像孩子似的兴奋,一连声地问我:真的吗?这次不会变卦了吧?搞得我很惭愧,原来他比我更急切地期盼这本书。
拿到样书的时候,是父亲节前夕。书和我想的一样,有着干净雅致的封面,上面,是他为我取的名字。我在书的扉页上,工工整整地写上:爸爸,父亲节快乐!
我想,这是我能给他的,最好的节日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