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封地,大雪封河。人们可不怕,小雪节气过后,腌菜依旧是冬日里的重头戏。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早,可没有和人们缠绵的意思,像个身骑白马的侠士,策马而过。阳光变成淡金色,文雅地照过来,朔风带来的寒意抵消了阳光的暖。有霜的田园,黄叶地衰草连,菜蔬是有的。“雪深诸菜冻损,此菜独青”,说的是雪里蕻。冬日里,见到傲然的绿毕竟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情。
雪里蕻叶如鸟羽,绿得深郁,绿得沧桑,落霜之后,它的茎变成红色,凌寒而长,能耐得住霜雪,坚忍,顽强,让人油然而生一种敬意。雪菜,人们赋予它的这一佳称,应是对它的礼赞。
一担担雪里蕻被拉到街市。母亲们搓着冻红的手,将泡在水里的菜一棵棵捞出,然后,晾晒于小城的街头巷尾。人在街上穿行的时候,就与这些有毅力的绿意相遇,或者,从它们的叶下低头而过,闻着叶梗间散发的清淡气息。
家中有专门腌咸菜的坛子和敞口的缸。腌菜常在晚间,灯总是晕黄地照着。将雪里蕻一层层码进去,一层菜一把盐,这菜和盐的比例母亲总是掌握得恰到好处,最后压上一块大青石。这坛子里压进的可都是过日子的智慧。岁月在满坛的雪里蕻缓缓入味中滑入新的一年。
雪里蕻虽然不像青菜萝卜,从诗经里的菘啊蔓菁啦开始,一直频频出现在诗文里,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清朝一位诗人在诗里赞道:“翠绿新齑滴醋红,嗅来香气嚼来松,纵然金菜琅蔬好,不乃吾乡雪里蕻。”这简直是任草木百媚千红,诗人独爱雪菜一种,如同诗人对故国家园的爱一样炙热。历史长河漫漫,蔬菜林林总总,各有所爱也不奇怪,可这位李诗人为什么偏爱雪里蕻?在他的眼里,雪里蕻简直是造化钟其一身了,色彩美,香气浓,滋味好,更为重要的是,是“吾乡”的雪里蕻,是浓得化不开的乡情。
好在雪菜并非诗人家乡的专利,也是我们家的常备咸菜。“腌雪里蕻南北皆有”,汪曾祺在《咸菜和文化》中一下子就拉近了雪菜和寻常百姓家的距离。雪菜腌好,随吃随取。一大碗雪菜肉丝可单独成为餐桌上的一道美味,也可在烧汤时舀入一些,有风情的咸香顿时融入汤中,尽情释放,喝得全身暖意十足。早晨煮面,总觉得少了些滋味,有了雪菜肉丝的加盟,一碗清汤挂面也变得风味十足。
雪菜在我们家常与笋丝、蚕豆为友。三四月间,会有筷子粗细的竹笋上市,焯水后切成寸段,与雪菜共炒,雪菜的暗绿配细笋的玉青色,笋将春日的鲜美赋予雪菜,令雪菜在餐桌上简直风头独占。蚕豆上市,粉嫩如翡翠,与雪菜共炒,咸鲜一旦联袂,让人食欲大开。日子清淡而又丰实,耐品的,往往就是这些寻常家蔬。
我们似乎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被这些咸菜,咸菜中的亲情乡情所牵引着,在一年年的风吹雨打中,孜孜不倦的,继续我们有滋有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