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没去公园了,发现园里的几株牡丹已经发出老长的芽,肥嘟嘟的花骨朵都有鸡蛋般大了,如同小孩儿撅着红艳艳的嘴唇。猛然想起“谷雨三朝看牡丹”,扳着指头算一下,真的快到谷雨了。
自小在被面、窗帘和年画上没少见牡丹,肥硕艳丽的花朵,花瓣一层层叠着,欲绽还收,含蓄地开着。只要有了牡丹花,寒冬腊月都能感受到满堂春意。念书后,在《爱莲说》中知道了牡丹是富贵之花,再读到白乐天的“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更加深切感受到了牡丹对老百姓的伤害,从此对它没了好感。
告别书本,滚入红尘,待爬起身来,已知俗世艰难。人情世故,大部分与书中所学不同,有些甚至截然相反。世人的好恶,原本没有定论,黑白亦不易分辨,是非颠倒之事,古今俱有。想来牡丹只是瘦骨伶仃一株灌木,无奈之下,替剥削阶级背了1000多年的黑锅。再到花市上看到牡丹时,没有了当初的鄙夷,但心里还是有些许疏远。
牡丹花被贬洛阳的传说,我一直不是太清楚其中的关节。偶然窥得奇书《镜花缘》,据此书记载,武则天喝醉了酒胡乱下诏,令百花在冬日齐放,只有牡丹执拗,开得晚了几个时辰,为此遭贬。虽说五十步不能笑百步,但这说明比起百花来,牡丹还是有些骨气的。再者牡丹耐旱耐寒,不像很多南方名花那样娇贵。曾听说过有名的“枯枝牡丹”,据说此物正在盛花之时,折下茎秆来,划根火柴就能点着。这么说,牡丹也颇能受苦,只因长相太惹眼,被人错定了阶级成分罢了。何况因为美丽,牡丹凭空遭遇了许多灾难:为了过年能卖个好价钱,人们在冰雪天气给它加温催花,这些“富贵仙子”开花后元气大伤,来年不再结蕾,十之八九都被扔掉了。念至此处,不由得想起龚定庵先生在《病梅馆记》里的沉痛来。
去年谷雨时节,我正在江南的一座无名小山观赏微雨中的牡丹。既然牡丹被认为是一等一的俗艳之花,那看牡丹就要看俗中之俗、艳中之艳的大红。一畦牡丹舒枝展叶,开得热火朝天。绿色使人安静,红色使人热血沸腾,红绿相间的搭配使人得到了奇妙的平衡。从此之后念念不忘,我也想去买一棵牡丹回家来养。一直到去岁深秋,与老父闲谈时,他很不以为然:“牡丹有啥好?当年我种了一亩半,花开得遍地都是,刮下来的根晒了一院子。”听得此言,我更加欣喜,看来这牡丹的确是贫苦出身,根红苗正,几乎不输于“三友”和“四君子”,买枝牡丹,盼得谷雨花开,还有什么可犹豫的?